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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銀幕上看到鄉村式的頹廢

2016年05月03日 14:36:00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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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有了這份鄉村式的頹廢,電影《白鹿原》不再黃沙鼓蕩,而是有了低到塵埃去時的微弱光亮。

  《白鹿原》怎麼看都是中國人寫的

  1992年底,一個很偶然的機會,翻閱到一本《當代》雜誌,哪上面正連載著《白鹿原》。還沒看完,就不知被哪路神仙順走了。再續看時,已過了很多年,掩卷了,竟有種完成任務後的空落。在上世紀末的那幾年,周圍有不少人的枕邊或馬桶旁都有著這樣一本大部頭,老實説,都是衝著其間的聲色去的。我就勸他們去看真正的誨淫小説,在那裏,你才能獲得更富想像力、更具現場感、更樂於跟道德玩樂的聲色涌動。《白鹿原》在這方面是拘謹了些。

  不管怎樣,《白鹿原》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都是很多或文藝或不文藝的中青年的必修之選,這樣,它也就有了暢銷書的流量、甚至帶有泛流行文化的意味(我對流行文化一直持抱擁狀)。《白鹿原》極為符合國人對傳奇的想像,家與國毫不客氣的結合,也道出政治元素在這片神州大地上是如何的無孔不入。韆鞦家國是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最首要的魂牽夢縈。作者陳忠實説他其實受古巴作家卡彭鐵爾的小説《人間王國》(這是魔幻現實主義的開山之作)影響更大。陳忠實的原話,是完全驚著了。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直至九十年代,有太多先鋒作家如莫言、洪峰、格非等,都書寫過家族史之類的長卷。他們的筆端所流淌的,是枕在時光的河床上與世界文學的浪頭一道奔涌的。也就是説,他們的寫作,是偏西化的。這在余華的傑作《在細雨中呼喊》表現尤為突出。

  《白鹿原》怎麼看都是中國人寫的,在遣詞造句上不事瘦硬,在意境開發上不求奇崛,情節走向上也走單線,不是那麼繁複。更重要的是,整個文字的氣象,還是寫實的。《白鹿原》予它的讀者而言,有著最直接,最淋漓的閱讀快感,不帶絲毫的間離效果。另則,過往對中國小説最高的評價,無非是深刻和厚重,《白鹿原》也做到了。它講述的是一個人、或幾個人與更龐大的一群人鬥智鬥勇後的兩敗俱傷。從中國小説史的維度來看,《三國演義》和《水滸》都有這樣的症候,諸葛亮和宋江這兩個歷史上的實有其人,均是不折不扣的、逆流而上的悲劇人物。而白孝文、田小娥、白靈又何嘗不是如此。

  《白鹿原》問世後,雖然得了茅盾文學獎,但它在文學界,一直褒貶不一;但在更龐大的讀者群裏,還是獲得了極高的讚譽,為此,它被改編成舞臺劇、話劇、電視劇和電影。最重要的演播者李野墨還播講過這部小説,他也為産于陜西的另一部小説《平凡的世界》作過更為精彩的演播。有趣的是,我曾完整聆聽過他播講的我最鍾愛的長篇小説《靜靜的頓河》,當聽到格裏高利被革命徹底弄暈了頭,回到家鄉時,我才知道,《白鹿原》的真正摹本來自這部前蘇聯的史詩巨著。對土地難捨難分的依賴,對動蕩時局的無可奈何,對個體尊嚴漸次碾滅的深深嘆息。這個叫肖洛霍夫的俄羅斯人所能做到的,在陳忠實這兒,都試著一一完成。應該説,完成度極高。

  王全安拍出一些原作所沒有的精氣神

  最後説一下電影《白鹿原》。因我與該製作團隊的某些成員較熟,老早就看過兩版劇本,蘆葦和王全安各寫了一卷。電影是完整版和劇場版都看過。劇場版到抗日之時就停住了,完整版一直到解放前夕才落幕。自然,完整版要盡興些,因這盡興,《白鹿原》也是近十餘年,中國最好的電影之一。

  我總覺得,王全安拍出了一些原作所沒有的精氣神,起碼不像原作那麼緊密,那麼期待一浪接一浪。而更讓我欣喜的是,我在《白鹿原》的後半部分,看到了一種從未在中國銀幕上見識過的鄉村式的頹廢。白孝文和田小娥連肚皮帶面皮全不要了,過一日是一日的旦旦而伐。這讓我想起尼古拉斯凱奇勇奪影帝的那部《離開拉斯維加斯》,那是一個關於酒鬼和妓女的愛情故事。妓女要和酒鬼在一起,酒鬼提出的條件只有一個,“不要讓我戒酒”。整部影片瀰漫著一種割肉補瘡後所帶來的無盡蒼涼。《白鹿原》也是這樣,陪伴這對苦侶的,除了各自的身體,就是註定要浪擲的時光。

  正是有了這份鄉村式的頹廢,電影《白鹿原》不再黃沙鼓蕩,而是有了低到塵埃去時的微弱光亮,只是這光亮不屬於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大時代,而只屬於這兩具生命力即將消耗殆盡的肉身。(賽人 影評人)

[責任編輯:張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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