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銘復旦大學歷史系日本研究方向博士,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部博士後
2011年3月11日發生的東日本大地震,不僅奪取了近1.9萬名民眾生命,造成了巨大的財産損失。在這場悲劇中,強震和海嘯引發了福島第一核電站嚴重的洩露事故,不少日本媒體將之與30年前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事件相提並論。
此次事件的影響在日本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在民眾當中興起了空前的無核化運動。支援此項運動的人們指出,此次福島核電事故,説明日本構建核電設施的地質條件非常惡劣,政府應該對現有的核發展政策和核設施重新進行考慮。
儘管日本國內對於核電政策要求徹底反思的呼聲越來越高,但5年來日本政府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卻顯得較為曖昧,在“311”大地震紀念日之前,安倍晉三首相雖然表示將降低日本對於核電的依賴度,但事實上,自福島核電站事故以後,日本分佈全國的50多座民用核反應爐全部停運,但從去年11月份開始後,位於九州地區的川內核電站率先重啟,其他核電站也在陸續申請重啟。
日本政府堅稱“核能不可或缺”,並言之鑿鑿地表示,福島事件之後,日本核電的安全系數已經得到了明顯提升。儘管日本政府以及一部分相關領域專家確信,經過這5年來的努力,日本核電設施的安全系數已經大大提升。但民眾仍存疑慮,民意調查顯示,迄今只有三成受訪者贊成重啟核電,反對者則據半數以上。3.11紀念日前夕,位於大分縣高核電站又傳出機組問題,不得不緊急停機維修,無疑加重了人們的擔憂。
從國計民生角度出發,自然能源匱乏的日本,為了提高能源自給率,發展核電事業本無可厚非。但在福島核洩露事件處理進程緩慢、核電設施存在安全隱患的背景下,讓重啟工作匆匆開工,似乎不妥。
在作者看來,日本政府在“反核”運動中所表現出的為難性,不光是經濟賬,政治因素也不能忽視。
事實上,“反核”運動在日本並非是“福島事件”以後出現的流行産物,其在日本也有著較長的歷史傳統。日本是目前地球上唯一遭受核武器攻擊災害的國家,自戰後起,民眾就對於涉核事物有著較大的警惕性,絕不願意再次受災。
1960年代圍繞美軍涉核艦艇爆發的一系列政治事件,就是這股力量的首次充分展示。1961年池田勇人訪美時,美國根據《日本安保條約》向日方提出在日港口停泊核潛艇,迫使池田內閣于1963年接受美軍艦艇進駐。消息傳出,舉國譁然,當時的日本民眾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反核和平運動。同年9月1日,20多萬日本民眾聚集在橫須賀、佐世保等軍港,阻止美軍核潛艇靠岸。
進入上世紀60年代中後期,隨著美國武裝干涉越南的程度不斷加深,迫切需要進一步強化駐日美軍基地的跳板作用,將日本港口完全變成美軍核潛艇和核動力航空母艦的補給站,1965年5到6月,十多萬日本民眾聚集橫須賀先後舉行了8次抗議活動,該市20多萬民眾中就有半數以上反對美軍涉核艦船的闖入。1968年,美國核動力航母“企業號“公然闖入佐世保,被民眾視為公然的挑釁行為,1月17號,包括東京、京都、大阪等17個日本主要城市都先後舉行了抗議“企業號”入港的反核遊行。
進一步講,這些“反核”運動發展到最後,都將鬥爭的矛頭指向了問題的始作俑者——美國。美軍基地長年被示威者所包圍。在反對“企業號”入港的鬥爭中,80多名學生衝破重重防護,進入佐世保港美軍基地豎起紅旗,令世人驚嘆。大規模的抗議活動,強有力地限制了美軍在日本的行動力。涉核艦船經常被迫縮短或取消停泊計劃。如“企業號”在舉國抗議下,僅停留2晚即悄然離去。安倍晉三的叔祖父,時任日本首相的佐藤榮作,不得不通過官房長官木村俊夫向外界表示,今後美國涉核艦艇如再開進日本港口,必須慎重地考慮日本人民的感情。
不難發現,“反核”運動很容易令日本政府聯想起一些過去不怎麼美好的回憶。尤其是在今日,隨著美國對於亞太地區的干涉力度不斷加大,日美同盟體系的合作不斷加深。對於這種“有前科”的社會運動,日本政府自然會小心應對。如果真要兌現承諾,對日本的核設施採取嚴厲的審查措施,只會進一步壯大廢核運動的聲勢,鬥爭的矛頭很難説會不會有一天會指向日本同盟體系。
這種擔憂並非空穴來風,2009年,佐藤榮作與尼克松所簽訂的“沖繩核密約”被證實,引發島內輿論轟動,間接推動了當時的民主黨政權提出搬遷美軍基地的要求。上月20日,日本共同社又刊發了一組1960年代沖繩美軍基地內配備有核武器的照片和資料,又招致社會上對於美國方面的批評。因此,“反核”運動所擁有的“反美”基因,使日本政府對於這股力量心存顧忌,處處作對,對於其訴求自然倍加小心,不敢輕易應允。
[責任編輯:李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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