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接近一個真實的邵荃麟
《邵荃麟全集》 邵荃麟 著 武漢出版社
邵荃麟部分作品
衷心祝賀《邵荃麟全集》的出版。這不是一句客套話。關於這部全集出版的意義,成書的經過,以及其中體現的工作精神,在武漢出版社的“出版説明”和邵濟安、王存誠的“後記”裏已經有了很好的表述。
邵荃麟是一位歷史人物。他從1925年起直到“文革”被剝奪各項權利止的40年間,經歷了現代史上幾個時期社會政治的動蕩、分化、改組,他從中共革命的青年參與者,進入中高級領導層,幾度滄桑,最終淪為階下囚而喪生;其間輾轉于上海、東南、川桂、香港和北京,從早年作為左翼文學家的創作、評論和譯著,到後來作為革命幹部的講話和文稿,更不用説他所從事的實際組織領導工作,都成為當時當地一定範圍的歷史的一部分。因此,在全集中保留的文本,包括文學方面的著譯,也都一起成了不折不扣的“文史資料”。由於邵荃麟從抗日戰爭爆發後近30年所處位置的重要,影響的深遠,這些“史料”的價值彌足珍貴。因為,真正要研究歷史,須從真相開始。而要研究當代相應階段的中國政治,中國文化,包括黨的文化政策、統戰政策,其中某些全國性和地方性的重要事件,可從全集中找到第一手文字實證;即使是邵荃麟的文學作品,因其帶有強烈的現實性和傾向性,不僅是折射社會現實、文化動態的旁證,也是考察當時左翼知識分子思想面貌的文字化石。
在面對反映了邵荃麟一生豐富經歷的全集之前,僅從他1953年~1966年轉到作家協會任職的十幾年來看,我們就已經發現他是當時文學界主流理論和實踐,文學界歷次政治運動的重要當事人或見證人,也是研究那一時期並遠溯30年代~40年代時繞不開的人物。老實説,1981年《邵荃麟評論選集》出版的時候,我只是把它當作對不幸受迫害致死的文學長輩的一種紀念,而認為他的評論所標誌的時代已經逝去,時過境遷,並沒有認真閱讀,更沒有認真思考。三十幾年後的今天,我自己,我想還有不少跟我類似的人,已經認識到以理性的眼光重新審視和具體分析現代歷史的必要。當然這更多寄希望於專業的學者,但我相信,這件事會獲得越來越多的朋友的關注。因此,武漢出版社跟邵荃麟家屬合作的這一成果,如同其過去出版的若干同類文集一樣,具有歷史性的貢獻。
接到樣書,我對全集的作者,猶如對一部傳記的傳主,幾乎等於第一次發現一位被歷史有意無意忽略的人。我慚愧於過去實際上對他知道得多麼少,只是神龍的一鱗半爪——比如,最早是看到香港《大眾文藝叢刊》,知道這個陸續批判胡風等人的刊物,其主編名叫邵荃麟,然後是知道他先後參加了第一次全國文代會,全國政協會,不久又到作協主持黨組工作,參與領導多次政治運動。其間,1954年《人民文學》雜誌給我的一篇退稿上,曾有他和嚴文井、賈芝、葛洛四位編委的簽名,才知道他不是挂名的主編。我因不在作協系統更不在作協機關,跟他沒有直接的接觸。“文革”結束後,驚聞他1971年在秦城監獄慘死,與此同時,從黃秋耘同志和其他作協友人處聽説他的為人很正派,也包括他在反右以後還曾私下問起過我的處境和遭際。這些迥異於文藝界某些領導人的口碑,使我不能不對像他這一類型身為老革命、體制內高級幹部的知識分子的經歷和思想狀況,多了一些思索。就在這次對全集的粗粗瀏覽中,發現邵荃麟同志1944年寫過一篇對路翎小説《饑餓的郭素娥》的評論,充分肯定了這位青年作者早期的代表作,説這“不是那種以飄然的態度寫出來的東西,總之,這是一本不允許我們隨意翻翻當作消遣的書”,這樣的作品符合荃麟本人的文學理念,他十分中肯地剖析了書中悲劇人物郭素娥和張振山、魏海清三人性格的形成,他們必然和可能的走向。這些話,跟他在幾年後對胡風文藝思想的批判性話語是多麼不同啊!這讓我想到特定形勢下的個人文字和言論,看來是要同職務寫作加以區別的。兩者或有的差異是可以理解乃至同情的。這裡提供的是一個個例,但似乎也有相當的代表性,可供深入研究。
作為一個讀者,再一次對這部全集的編輯者、出版者説一聲謝謝,你們讓我們有機會接近一個真實的邵荃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