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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宇澄:《繁花》之後 30年的安靜丟了

時間:2016-02-15 08:57   來源:北京青年報

  今年63歲的金宇澄被稱為小説界的“潛伏者”。1985年和1986年憑藉處女作《失去的河流》及第二部作品《方島》連獲兩屆《萌芽》小説獎並加入上海作家協會首屆“青創班”後,他就專心於《上海文學》雜誌的編輯工作,其間雖偶有作品集問世,但小説寫作幾乎完全中止。

  沉寂了20餘年後,2011年的5月,金宇澄開始在一個懷念老上海生活的網站——上海弄堂網上發帖,用上海話寫些曾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人和事,引起網友們的熱烈反響,叫他爺叔、老克臘,催他接著講古。一開始只是隨意地寫一段發一段,但是在發表了總計超過1萬字之後,金宇澄突然意識到這已經是一個長篇小説的框架。於是,他一發不可收拾,僅僅5個月就寫出了33萬字——這就是《繁花》的雛形。

  這部以滬語寫就的生動市井小説在2012年正式發表後便廣受好評,一舉摘得中國小説學會評選的2012年度中國小説排行榜長篇小説第一名。2013年,金宇澄和他的《繁花》又接連獲得第11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説家獎、第二屆施耐庵文學獎和第一屆魯迅文化獎年度小説獎。

  去年摘取的茅盾文學獎更把這位默默無聞多年的老編輯推向了聲望的頂端,金宇澄成了全國知名的大作家,平靜的生活也一去不返。已經進入耳順之年卻突然要面對這樣巨大的改變,他對此又是怎樣一番感悟和心境?

  改變

  安靜地生活了那麼多年

  一下子變成這樣感覺有點難受

  北青報:就您個人感覺,得茅盾文學獎後生活中發生的最大變化是什麼?

  金宇澄:事情比過去多了嘛!類似于這樣的採訪、講座、開會都比較多一點。我過去也沒有體會,沒想到茅獎的力量這樣強大,尤其是(得獎後)最開始的那一個月。從另外一個角度講,我也深深感覺到媒體對於文學的關注,因為有很多媒體來採訪我。作為一個文學雜誌的老編輯,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文學已經很邊緣化了,但是通過這次的經歷,我覺得文學還是挺受重視的,至少我們每家媒體都有對於文學的這麼一個關注度。這是我很深的體會。

  北青報:《繁花》最早是發表在上海弄堂網上,很多讀者對此都十分喜愛,還尊稱您“爺叔”。那麼在您得到茅獎後,這些網上的讀者朋友有些什麼樣的反應?

  金宇澄:當然是很高興的,因為他們是最早關注這部小説的人。還沒等到得獎,在小説單行本出版的時候,他們就舉辦過幾次活動,都邀請我去參加。得了茅獎後,弄堂網上也有個與此相關的專欄。不過因為最近伺服器出問題,這個網站暫時關閉了。而且我現在也忙起來,和網上讀者朋友們的交流不多了。其實除了《繁花》,我在弄堂網上還有另外一個作品寫到一半,但後來因為太忙就涼下來了,也沒有上去再寫。我是挺願意回到原來安靜的狀態,可現在有點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感覺。

  北青報:看起來您目前的心態似乎是困擾比興奮更多一點?

  金宇澄:興奮、高興肯定有的,但這些東西都是沒一會兒就過去了,而困擾還在。對我來説就是參加那些應酬或者講座什麼的。這些邀請特別多,我一直在推,包括今年年初中央電視臺有個讀書節目來請我,我也拒絕了。因為我已經很安靜地生活了那麼多年,從30歲到60歲一直是這樣,養成了習慣,就是過這樣平靜的生活。所以我的情況和一般的作家不太一樣,一下子變成這樣感覺有點難受,如果再年輕一點的話可能還更容易接受一些吧。不過現在我也是儘量地在接受和適應,因為大家畢竟是出於對這部小説的喜愛,所以我也需要表示一下感謝。總之是很矛盾的一種心情。

  藝術

  寫作最好的狀態就是無意中的觸發

  春節後儘快給王家衛寫好電影梗概

  北青報:您覺得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回到原來的狀態?

  金宇澄:我也不知道啊,目前看來近期是沒有可能。因為《繁花》發表之後,就在前年,我就已經和王家衛導演簽了合同,要合作一個電影梗概。到現在這個梗概已經做了整整一年,還一直沒有結束,王導的要求也比較高。所以非常有可能的是,今年過了春節以後就要加快速度先寫這個梗概了。

  北青報:那像您剛才説的,在弄堂網上已經寫了一半的小説呢?還會繼續創作下去嗎?

  金宇澄:那個小説已經沒法繼續了,本來我還想再編一下我過去的小説集,但是因為電影的事情,都擱下來了。一方面是能力有限,一方面我現在還沒有退休,還在做《上海文學》的編輯工作,所以現在真的覺得有點疲憊了。

  北青報:現在這種忙碌的狀態對您的本職工作産生了什麼影響?

  金宇澄:我現在算是雜誌的執行主編,稿子什麼的都要自己看,不過這已經都是我所習慣的工作節奏,都做了那麼多年了。目前多出來的,主要是接受採訪之類各方面的活動,再加上還有這個電影,所以總體上來講比過去忙很多。

  北青報:既然已經到了退休年齡,您也感覺到疲憊,為什麼還不退呢?是因為依然很熱愛文學編輯這個工作嗎?

  金宇澄:這是個蠻尷尬的情況。《上海文學》已經基本沒有50後的人了,大部分都是80、90後,領導就覺得像我們這樣的老人最好是再多幹一會兒,或者説是給年輕人把把關。所以每年上海作協都給上面主管單位打報告,讓像我這種情況的人延遲退休。但不管怎麼延遲,最後總歸還是要退休的,所以現在能做多少就先盡力做著嘛。

  當然我自己最理想的狀態是想再寫點東西,比如去年在《收穫》上就發表過一個非虛構類的作品。不過也不強求,就像作家東西曾説過的一句話,大意是“一個作家可不能成天寫,不能自己覆蓋自己”,我很同意他這句話。從讀者的角度來説,當然是希望一個作者能夠一年一年不斷地寫,像一隻母雞一樣每天生蛋。但作為作者個人來講,每個人條件都不一樣,像我寫《繁花》就是無意中寫出來的,所以我覺得最好的狀態就是無意中的觸發,我並沒有習慣要不停地寫,也沒有那麼迫切。

  人生

  《繁花》裏面也寫過“人生那麼尷尬”

  人就永遠在這種尷尬當中

  北青報:關於春節,您有什麼期待或打算嗎?

  金宇澄:春節現在對於我來説意義不大,因為我們的傳統已經沒有了。我少年時代住在上海市中心的一處洋房,一樓有一個過去中國式的灶臺。這個灶平時是不用的,只是過年時祭灶,要有這麼一個儀式;還有就是大年三十要祭祖。過去大大小小的家庭都有這兩項活動,因為那時中國文化的脈還沒有斷。還有的家庭裏會在吃年夜飯時擺好碗筷、蠟燭,讓孩子去外面叫已經過世的爺爺奶奶回來吃飯。中國的節日文化一般都是和這樣一些儀式聯繫在一起的,然而這些儀式感在新的時代移風易俗之後,就完全被剪除掉了,再也回不來了。當我們和祖先的聯繫被截斷,這個節日在精神層面上就已經失去了意義。

  另外還有很多人在回憶,覺得在過去艱苦的年代,過節的感覺反而比現在美好。因為那時我們要提前很早就開始收集食物等等各種過年的物資。那時候什麼都是定量供應,把花生啊、黃豆啊、木耳啊這些平常買不到的東西都收集起來,這個過程就會給人以很大的滿足感。家裏也會很緊張、很忙碌,就為了這一頓年夜飯。像我年輕時在東北農場,如果過年時不回家,就可以在食堂領點麵粉、餡兒,自己包餃子吃,這都是平時享受不到的,所以記憶特別深刻。現在什麼東西都有了,這個樂趣、這個緊張度以及收集的慾望就沒有了,到了節日大家就會覺得有點失落——因為沒的可忙,在情感上會有一種寂寞和貧乏。

  北青報:確實這是社會整體的一個大趨勢,那麼具體到您個人呢?現在是以什麼方式來過年?

  金宇澄:我和大夥兒一樣,就是一家一起吃個飯,要麼去飯店,要麼去我大哥家裏,把我媽媽接過來,大家一起吃團圓飯。還有就是今年上海開始禁放煙花爆竹,所以應該會比以往安靜一點。(禁放)這個做法呢,確實和現代化生活又近了一步,你説這麼大個城市,大家都放起鞭炮來,空氣污染實在太厲害。但是從過年的味道上來説就更淡了一點,離傳統又更遠了一步。所以説永遠都是處於一種尷尬當中,我在《繁花》裏面也寫過,“人生那麼尷尬”,人就永遠在這種尷尬當中,你説能怎麼樣呢?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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