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雙桅船3

時間:2013-10-15 09:25   來源:中國臺灣網

  林文義

  玻璃瓶中的雙桅船,靜靜地與我對望。

  逐漸緩慢亮起的拂曉天光悄然侵入,青瓷般的冷色,隔著垂落的窗簾褶層,漾蕩著流麗波影,一時之間倣佛是臨海的某種 錯覺。

  錯覺的海呼喚雙桅船回到所屬的航程嗎?雙桅船又如何破瓶脫困?我只思索著,這艘精巧、細致的模型船是如何置入瓶中的,那麼窄小的圓形瓶口怎般穿越如鴿翼似的帆幡……不自由、 非自願的禁錮,來自葡萄牙工匠手藝品,供人把玩于掌間。原意應是替代收藏者對古代航海的向往,想象力和歷史觀之延伸及至 無垠的天涯,象徵得以四海五洋航行的雙桅船卻荒謬地受困于一只蛋形的玻璃瓶中。玻璃瓶中的統治者,非自願的從大海那邊漂流而來;生命的絕望,權柄的失落以及倉皇、驚懼的不安,他們不自由的心靈卻讓更多的人不自由……前之鄭成功,後之蔣介石,猶若臺灣近代 史300年的兩柱桅桿,如果島嶼是艘航行在太平洋上的帆船,那麼這兩位被迫辭鄉的統治者,曾用怎般的心情來駕馭這艘陌生的船舶,帶領人民往何處去?歷史太沉重,何不借用陳黎的譯詩,襯其暴烈中的溫柔——他們撒謊,說我失去了月亮, 預言我的命運像一片沙漠, 冷言冷語搬弄是非: 他們企圖查禁宇宙的花朵。“美人魚暴動的瑪瑙不再歌唱,除了人民他一無所有。” 他們啃吃連綿不絕的文件, 陰謀湮沒我的吉他。

  但我將耀眼的長矛擲進他們的眼睛,那串聯你我內心的我們愛情的長矛。我收集你的腳步留下的茉莉。

  沒有你眼瞼光芒的指引,我在夜里迷了路,而在夜色的環抱中我再次誕生,主宰自己的黑暗。——聶魯達

  浮海東來,陌生的海圖背面是詭雲譎浪的島嶼,要從此安身 立命或者僅是秣馬厲兵的暫歇之所?未曾抵達,永遠都是謎團; 解謎在己,安危難測。你,是一艘流亡的雙桅船,被命運禁錮于玻璃瓶中,突圍而出或是自囚以終?

  留下古老的擬真畫像以及無所不在的銅像,何是最真實的自己?南島的延平郡王祠,北方的中正紀念堂,究竟是赫赫皇皇的功勳印證還是人民的血淚悲歌?相隔300年,再也沒有時空差距的兩柱桅桿的古老靈魂,幽冥渺茫之間,也許來次棋局對弈,相互回溯關于島嶼的昔念,短促的11個月和長長的26年,同樣在狂風 暴雨中,挺直脆弱易折的桅桿,撐持一艘幾近翻覆的船帆,交換記憶的不堪回首。

  陸地上,祈願心境靜美如斂羽白鴿。 大海下,情不得已的是掠奪的殺人鯨。

  文學書如是形容,歷史正反得如此曖昧,欲言又止;白鴿就 善美,殺人鯨就醜惡?何以定義?或者猶若一首詩,暴烈中自有溫柔。

  ——原載2011年1月24日至25日《聯合報》 本文收錄于《遺事八帖》(聯合文學)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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