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法果然是打法,不打不得法。”王超剛剛將李風漂亮地摔了出去,自己也感覺受益匪淺。
在和李萬姬握手的時候,他只是通過對方虎口肌肉的彈動,得知對方要腿部發力,但是剛剛和李風的搏鬥,他卻是通過兩臂的交纏,用毛孔的聽勁準確地掌握了對方骨骼和肌肉的發勁,以及重心所在,最後發勁借勢把人摔出去。
難道這就是太極拳勁?王超回憶起唐紫塵的話來:“太極拳是天下最為簡單的武學,只有兩招,一是暗勁樁功夫,二是聽別人的勁,借力打力。”
“這太極拳勁真好使,用毛孔去感覺,全身上下都是眼睛。”王超心里想著。
“這回身掌變化中蘊含著摔跤的技巧。塵姐說,程廷華老先生年輕的時候是學摔跤的,後來才投了董海川門下學習八卦拳,最後自成一派,把掌法融進了跤法。看來打鬥本是一體,要融會貫通才能大成。”一股強烈的戰鬥欲望在王超心中升騰了起來。
“哪一個再來?”王超對著剩余的黑帶教練道。早有一個比李風低一級的黑帶教練上來,把李風攙扶了出去。
“黑帶六段,劉文軍。請多指教!”一個沉穩的中年男子走了上來,無論是身形、氣勢,都比剛才的李風強悍許多。
李風的黑帶四段需要年齡在21歲以上才有資格參加考核,這六段,卻需要年齡在30歲以上。聽起來似乎只是年齡上的差距。事實上,無論是經驗還是技巧,都有著天壤之別。
“好!”王超話剛出口,劉文軍突然正面衝了過來,整個人淩空跳起,雙腿猛烈地連踢向王超的頭部。這是跆拳道中頂級的踢術——雙腿跳躍連踢。王超立刻覺得勁風撲面,眼睛刺痛,呼吸都有點兒困難。
不過因為對方跳躍的力度很大,發力的過程最少也要兩秒,所以王超能很輕易地躲過去。王超向後閃避的時候,劉文軍剛好落地,隨後又一抬腿,宛如大斧落地,狠狠地朝王超腦袋上劈了下去。劉文軍的發勁轉換十分連貫,始終保持進攻的姿態,沒有半點兒停留,顯示出了扎實的功底和充沛的體力,讓王超一時之間也無法找出破綻來。
要是劉文軍能一直保持這樣的速度和力量,那王超的確沒有機會。不過,一旦他體力稍有不濟,露出破綻,戰鬥也就結束了。果然,大約三四分鐘後,劉文軍踢腿的速度和力量都明顯地減弱了,顯然是體力消耗過多。但是能連續進攻這麼久,黑帶六段的實力已經顯露了出來。不過劉文軍踢法雖然猛,卻沒有變化和後手,全憑一股銳氣支撐,銳氣一泄,也就漸漸沒了威力。就在劉文軍再次猛踢的時候,王超身一側,腳步斜踏,讓了過去。劉文軍收腿再踢,王超一步搶了進來,左腿一弓,膝蓋前頂,別進了他的雙腿,步法如彎弓射箭。這是形意拳打法中最為經典的招式,一腿別進對方雙腿,然後身體前拱,一個跨步,肩身用力,如老熊撞樹,敵人立刻就會摔出去。劉文軍被王超搶進中線,一推,一撞,整個人飛了出去,摔在地毯上。
“好!”張彤首先放下紅酒杯,鼓起掌來。
劉文軍是道館內最高級的教練,也是唯一一個跆拳道黑帶六段,技擊的功夫和經驗都是一流。他這一落敗,其余的教練也不敢上前了。
“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張彤走到場地中間對王超柔聲發問。
王超看了張彤一眼,站定身子,禮貌地點了點頭,只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拳術養氣,煉氣化神,能改變人的氣質。這也是兩位武學大師宋世榮和孫祿堂論內家和外家區別時總結出的道理。善于養氣者為內,不善于養氣者為外。雖然王超現在的功夫還淺,但氣質的確正逐漸在拳術修煉中發生變化。
張彤對王超越發欣賞。
“李會長,考核通過了嗎?”王超轉過身來向走上前的李萬姬發問。
李萬姬叫人把劉文軍扶了出去,隨後對剩下的黑帶教練發問道:“大家認為如何?”
誰都沒有異議。
“好,我現在代表國際跆拳道聯盟亞洲協會中國S省分會正式聘請你為我們道館的特級教練。請跟我來,在正式聘用合同上簽字。”李萬姬一本正經地道。
王超再次對張彤點點頭,算是告別。
“等等。年輕人,簽過合同之後,能否一起吃個便飯?”張彤優雅地伸出手來,對王超道。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超跟隨李萬姬來到了另外一間辦公室,李萬姬拿出了一份合同遞給他。王超拿起合同,一條條仔細地讀下去,他的主要工作是和來訪者交流,維護道館的聲譽。他不需要每天都來道館,但必須隨叫隨到,不準超過兩小時。另外,若和來訪者的交流中損毀了道館的聲譽,那麼合同立刻終止,還要賠償道館經濟損失,具體數目由道館決定。王超明白,這一條的意思就是:如果來了踢館的,自己沒有打贏,那麼不但拿不到工資,還要賠償名譽損失費。王超看完這一條,發現接下來的內容才是自己最關心的:每月月薪四萬五千元,不安排食宿。
王超很滿意,拿起筆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兩份,這是你的一份,拿好。”李萬姬也在合同上簽了字,蓋上公章,然後把其中一份交給了王超,隨後又從抽屜里面拿出一個教練證,“合同從明天開始正式生效,你就正式上班了。記得上班的時候帶上這個證件。”
王超接過文件出了辦公室,剛剛出了大樓,一輛火紅色的精巧跑車就開到了自己面前,隨後,車窗自動滑下,露出了張彤的面孔。
“你的身手這麼好,跟誰學的?”王超上了車,張彤邊發動車子邊饒有興趣地問。
“這個嘛……”王超笑了笑,並不想回答。
張彤是個精明的女人,一看便明白了,于是換了另外一個話題:“關于功夫,我也懂得一些。我有幾個保鏢,也是練這個的,不知道你學的是哪一種?”
王超道:“我學的是國術。”
“什麼叫做國術?”張彤一臉疑惑。
“只殺敵、不表演的拳術,就是國術。”王超照著唐紫塵的語氣說了出來,覺得很有震懾力。
自從在跆拳道館和李風以及劉文軍打過兩場之後,王超對于自己的拳術又有了新一層的認識和領悟,特別是對于太極拳勁中的毛孔聽勁的技巧,更是在實戰之中獲得了許多經驗。
一年前的他,不過是個性格內向、一文不名的普通高中生,但一年後的他,卻已經是拳術小成的高手,並且能以拳謀生了。這一切,都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之所以有這樣的成就,王超知道,都是得益于唐紫塵。可惜的是,她已經杳無蹤跡。王超每每回憶起那個傍晚,唐紫塵站立水上的情景,都覺得宛如一場夢境。只有在竭力探索拳術的過程中,他才覺得那一幕是真實的。但是,他的拳術每精進一分,對唐紫塵的思念就增加一分。到了最後,甚至有一種衝動,就是尋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來敘說自己的思念。但是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不現實的,先前從唐紫塵的話語中,就隱隱約約知道她來自國外,並且做的事情是十分危險而又神秘的。不說王超現在還沒有能出國的金錢和實力,就是有了,茫茫人海,又從何尋起?王超也曾經想查一下天星湖小區的買房信息,從中找出點兒蛛絲馬跡,但是天星湖小區全部都是非富即貴的大人物居住,資料根本不公開,沒有其他的辦法。現在王超唯一能做的,就是潛心練拳,來抵消自己的思念。
在幾次實戰中嘗到了甜頭,王超迫切地想再多些實戰來使自己的拳術提高。可是在簽了合同以後的十天里,都沒有碰到一個踢館的。不過王超每天都去道館轉上幾圈,有時也和其余的黑帶教練切磋一下。只可惜這些教練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自從對太極聽勁領悟之後,每每一和這些教練搭手,幾個回合之後,對方就被王超摸到重心,順勢摔了出去。不過這樣的試手,倒也讓王超對人體的各部位神經和肌肉骨骼的聯係領悟得更加透徹了。
幾天過後,道館的教練對王超都怕了,看見他來了就找借口閃開。雖然格鬥場的地面很軟,有地毯鋪著,但是被摔一下終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況且王超的摔人並不是普通摔跤絆倒,而是用回身掌的勁,全身發力,被摔出去的人往往都是騰空飛起,然後重重摔落。這在外人看來很精彩,但是被摔的人可就苦不堪言了。不過那個李風倒是不見了,好像辭職走了,沒有再在道館里出現過。
因為沒得打了,十幾天後,王超也不去道館了,而是住進了唐紫塵的別墅中,每天就練練拳,另外找一些國術資料閱讀,增長見聞。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亂世多俠客,太平世界,俠客就成了暴民。殺人制敵的拳術在亂世一定興盛,在治世就一定要沉寂。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王超讀了一些國術資料後,了解了許多前輩高手,也領悟了其中的一些道理。他手里拿著一本《八卦拳學》,正在細細地研讀,當讀到其中的“陽火陰符勢”一章的時候,對于其中八卦掌的練法,結合自己的經驗和體會,王超深以為然。八卦掌每出一掌,都要有兩重勁,一是明勁,謂之陽火;一是暗勁,謂之陰符。明勁要六陽俱全,也就是手、足、腰、腿、脊椎、頭,全部都要配合到;而暗勁,要六陰俱全,即心、意、氣、神、五臟、經絡也要配合。這本《八卦拳學》是民國武學最高成就者孫祿堂老先生的著作,其中多是用道家的術語來解釋拳術,言辭深奧,並且沒有具體的練法,只有有一定基礎並且懂術語的人,反復研讀,結合自己的體會,才能有所領悟。
“果然是‘道無經不傳,經無師不通’。”王超讀了這本《八卦拳學》後,又讀了孫祿堂的《形意敘真》以及其他大師的一些著作,心中感嘆。道理或學問沒有書是流傳不下來的,但是光有書,沒有師傅的指點,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根本沒有用處。正是有了唐紫塵先前的指教,王超才能看明白那些書中所說的一些道理和經驗。
讀完書以後,王超覺得自己的拳術似乎又有精進,于是走到別墅後的練功房中,先跳到水缸沿上打了一套八卦掌,果然覺得比平時順暢了許多。他的步子在缸沿上轉得又平又穩,掌影翻飛,如狂風掃葉般大開大合,竟然多了幾分形意拳的猛進猛打。
“要是我在這些水缸沿上涂上一層油,然後上去打,會不會滑倒?”打著打著,王超突然想出了一個更加鍛煉自己的辦法,于是立刻跑到廚房,拿了一桶油,倒出來,用抹布仔細地涂抹在這些水缸的缸沿上。之後,王超脫了鞋子,赤著腳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果然,涂了油的缸沿很滑溜,才一踩上去,王超就覺得身形不穩,腳底直打滑,輕微一移動,立刻砰的一聲滑落下來。還好他的腿功有了一定的根基,掉下來的時候淩空一翻,穩穩落在地上。
王超不但不沮喪,反而滿心歡喜,又跳了上去。他這次用勁到腳趾,死死地摳住缸沿,而且大小腿肌肉繃緊,小心到了極點。不得不說,王超平時鍛煉的腿功此刻真正派上了用場,在慢慢行走的過程中,他居然掌握了平衡,步子轉換之間逐漸平穩。一連走了兩天,王超摔倒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他逐漸在涂滿油的缸沿上越走越快,和不涂油時沒有什麼兩樣。
能不能在這上面再打沙袋?王超又想挑戰更高的難度。他一掌把沙袋打得老高,但是自己也被反震的力道震得腳步一滑,連忙轉換腳步保持平衡,身體卻撞上了另外的沙袋。終于,王超被一個沙袋猛地撞下了水缸。這樣的練拳方式,比以前簡直要困難百倍。不過,現在的王超內勁已經小有所成,體力充沛,對身體的把握和以前也不可同日而語,接連的摔跤並沒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麼損害。
又過了半個月,王超除了每天吃飯、休息,剩下的時間都在水缸上練拳。除了八卦掌之外,他還練習形意以及龍蛇合擊。漸漸的,王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跤摔得越來越少了,反應也越來越敏捷。在調整勁力、保持平衡的過程中,更是不自覺地用上了十二形的各種身法。到了最後,王超感覺自己身體各個部位的關節、肌肉的勁似乎都擰成了一股,全身上下有一種通透的感覺。
這是把勁理順、練透了才有的現象,已經是接近明勁中的上乘功夫了。在寒假的最後幾天,王超已經在涂滿油的水缸沿上練了近一個月。現在,無論是做什麼動作,也不會摔下來。每次落地,王超都覺得舒服無比,他隨意一發力,清脆的響聲就會傳出來。
這天,王超正準備回家時,手機響了,里面是李萬姬冷冰冰的聲音:“快到道館來!”
王超來到道館的時候,整個道館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人員也有些雜亂,往常只有身穿道服的學員,現在卻多了一些雜色衣服的人。看模樣,那群人都比較年輕,好像是一些大學生,有的胸口還戴著某某大學的校徽。
無論是跆拳道館的學員,還是那些大學生,都臉色興奮,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都往電梯口擁擠。
“怎麼回事兒?有人來踢館嗎?”王超問道。
“是啊。”一個工作人員回答,“這回和以往不同,以往都是別處學散打的、空手道的、武術的,來也是先打招呼,說是交流交流。但這次不同,來的是一個大學生,好像是我們的學員在大學里面鬧出了矛盾,結果引得人家打上門來。剛才你是沒有看見,那個學生好厲害,一進來就撂倒了兩個教練……”
“走吧。”李萬姬帶著他進了上次那間搏擊室。這個時候,搏擊室外面已經圍了一大群的學員和學生,門口站著幾個教練不準人衝進去。不過搏擊室是敞開的,不用進去也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王超走了進去,發現搏擊室中央站著一個男孩,看起來和王超年齡相倣,眉清目秀。他穿著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衣脫了,光著膀子,露出勻稱結實的肌肉。
“你們說的那個教練怎麼還沒有來?看來跆拳道館不過如此,今天你們再拿不出人來和我這位兄弟對抗,以後就不要到我們大學辦什麼跆拳道社團,免得丟人現眼!”里面傳來了一個得意揚揚的聲音。王超一看,場地邊緣還站了幾個男生,個個都很高大,顯然是鼓動這個少年一起來踢館的。
在另外一邊,王超居然還看見了張彤。張彤依舊穿著一身道服,端了小半杯紅酒,看見王超進來,她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臉上閃過一絲興奮。
“王教練,一切都看你的了。”李萬姬拍了拍王超的肩膀。
“你就是那個教練?”男孩似乎有些驚訝,從上到下打量了王超一遍。
“嗯。”王超微笑著點了點頭,“你是來比試交流的吧?我是這里的特級教練。”
“哦?”少年用疑惑的聲音發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超,你呢?”王超也打量著他。
“我叫趙星龍。”少年道。
“動手吧。”王超點點頭。
趙星龍搖了搖頭:“我不想再弄出人命來,你還是帶防具吧。”
再弄出人命來?王超眉頭一皺,心中暗想:難道他以前弄出過人命?想著,王超也不多說廢話了,身體突然前進了一步,逼向了趙星龍。
趙星龍看見王超逼了上來,臉色一變,小聲嘀咕道:“不要怪我。”驟然之間,趙星龍全身猛一發勁,身體發出輕微的萩嚓聲,全身雞皮疙瘩隆起,汗毛直豎,眼神銳利無比,好像盯住獵物的豹子一般。王超立刻感覺到了一股非常危險的信息:碰到高手了!他練的居然也是內家功夫,而且看這架勢,好像經歷過許多戰鬥。大學里面還有這樣的高手?
王超這一步其實只是試探,卻一下試出了對方的功夫。
趙星龍腳步向前一踏,身體橫撞,倣佛一座山撞了過來,速度又快又猛,地面被他的發勁震得一蕩。貼身靠!王超一看,便覺得不妙,這一招式唐紫塵在《國術實錄》中也提到過,是國術中最為剛猛暴烈的“八極拳”中經典的招式。
八極分為大架和小架,大架是打法,小架是練法樁功。只練大架雖然也能出功夫,很能打,但是不能練出內勁來。肘擊是八極的主要招數,也是槍術演化來的,以臂當槍,扎到人非死即殘。而且八極拳術練到高層境界,也有洗髓之法,那就是“哼”“哈”二音。洗髓之法能控制全身的骨節肌肉,有規律地震蕩出“哼”“哈”兩種聲音來,和虎豹雷音有異曲同工之妙。
關于八極拳的歷史,王超在最近讀的書中也知道了許多,當年回族人吳鐘根據《古蘭經》的經義,融合大槍術,創立了這一門拳學。不過看這趙星龍顯然沒有到“哼”“哈”二音的洗髓境界,否則的話,王超也不用打了。
對方一記“貼身靠”撞了過來,全身如鐵,手臂上一條條肌肉彈起,如樹藤絞纏,剛勁有力。他的肘在前面,關節上有一層厚厚的老繭,顯然是銅臂鐵肘,勢不可當。
王超沒有摸清對方的虛實,也不輕易去接,側身一步讓過,一下便搶到了趙星龍的左側。王超這些天已經把全身的勁都練透了,身形的起、落、翻、鑽,每一下發勁都能隨心所欲。一搶到左側之後,王超手臂如刀,猛地朝對方肋下就戳。
就在這時,趙星龍身體又一轉,手臂掄了一個圓圈,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反纏過來,正好撞向了王超的手刀。
王超急忙改用鷹形,化手刀為爪,和對方的鐵肘硬撞了一記,只覺得手心隱隱作痛。八極門中以肘當槍,分為攙肘、定肘、擠肘、挎肘,猛烈無比,不過王超早有防備,以鷹形來對敵。槍如蛇,鷹作抓,鷹爪正是用來對付槍扎的。不過趙星龍的肘簡直練成了一塊鐵,力量極大,王超幾番抓捉,都倣佛抓在一條滑溜的勁蟒上,不但溜手,還險些被震斷手指。兩人貼身纏鬥了幾個回合,都覺得佔不到便宜,趙星龍也知道王超是勁敵,不由得興奮起來,大叫一聲:“好!”
趙星龍驟然轉身,連連用“貼身靠”撞上來,好像大槍翻鑽,上下不離王超的喉、胸、腹、肋、腰等要害部位。
對方如此猛烈,王超卻也不怕,腳步穿花般地旋轉,踏出了八卦步法,每次都搶到趙星龍的側面,用鷹爪抓拍他的腰肋。兩人肘掌交接,啪啪作響,看的人不禁心驚肉跳。
要不是這十幾天把勁練透了,還真不是這趙星龍的對手!王超也是戰意漸酣,越打越快,對方毛孔鼓起,自己在和他手臂相交的時候,居然難以摸到重心和動勢。
“躺下!”突然,趙星龍大吼一聲,抓住機會,猛地一翻身,頭朝下,弓身衝腰,一拳搗出,整個拳頭好像長大了很多,竟然一下捅到了王超的腹部。
通背發勁!王超已經來不及施展別的,把平時最為得心應手的一招使了出來——龍蛇合擊!王超腰一沉,腹部宛如蛇一樣向後收縮,雙手直挑,一下搭在趙星龍的拳頭上,隨後腳步一掂,失去了重心,所有的力量都搭在對方的臂膀上,這正是龍蛇合擊中的“蟒翻身”。
趙星龍大吃一驚,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使這樣的怪招,手臂一沉,被王超整個身體的重量搭了上去。趙星龍忙縮手臂,但王超整個身體似乎打蛇隨棍上,纏了過來。趙星龍急退,王超借勢搶到了他的身前,一手猛插進了他的底襠下。趙星龍連忙雙手護襠,王超一穿身,整條手臂插了進去,肩膀頂在他護住襠部的雙手,整個人好似挑擔一樣猛起身,把趙星龍整個人挑了起來。趙星龍失去平衡,大驚失色,王超趁機身體一轉,一記回身掌,把趙星龍摔出了搏擊場地,重重落在地上。場內鴉雀無聲。過了好一會兒,趙星龍才站起來,嘆了口氣,準備走。
“等等,你們打得都不錯。我做東,請你們兩人吃個飯。”張彤擋住了趙星龍。王超這時也走了上來:“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的功夫很好,我們不打不相識,正好張總做東,一起吃個飯吧。”
到了酒店,趙星龍還有些尷尬和拘謹,王超卻很自然:“趙兄弟,我看你身手這樣好,又練八極又練通背,以前好像實戰過?”
張彤也饒有興趣地在一旁幫腔。趙星龍喝了兩杯,話漸漸多了起來:“我從小練八極拳,這是我爺爺傳下來的。後來到沿海打工,被一個老板看上。因為想多賺錢,打上了黑市拳。後來,打死了另外一個老板的拳手,那個老板放話說要廢了我,幸好我掙了些錢,沿海不敢待了,就回來讀書,圓一圓大學夢。不過現在錢用得差不多了,這次是你們跆拳道館的人來我們學校挑釁,我看不過眼,出手教訓了一下,後來被散打社的一幫同學看中,說出錢叫我來踢館,殺一殺你們的威風,我就來了。”
“原來是這樣。”王超頻頻點頭。
吃過飯後,王超從衣服兜里取出一張卡,塞到趙星龍手里。
“你這是做什麼?”趙星龍連忙推辭。
“你不要推辭,你聽我說,”王超真誠地道,“練拳的人要想安身立命是非常困難的,一旦混得不好,多數要亡命天涯。這卡里面的幾萬塊錢是我自己積攢下來的,如今的國術實在是沒落了。你練得不錯,應該好好讀書,靜下心來,才能把拳術提高,一時的勝敗並不算什麼,以後我們倆隨時切磋。”似乎被王超打動,趙星龍接過了卡。
王超望著趙星龍離去,回憶起剛才的打鬥經過,覺得這趙星龍實在是厲害,自己若不是這些天苦練,步法、力量、身法、掌法都提升了一個檔次,肯定不是他的對手。而且趙星龍的實戰經驗很豐富,最後那一下,顯然使用的是通背拳的勁力,剛猛迅疾,現在想起來王超還有點兒後怕。多虧龍蛇合擊一式的精妙,用蛇形纏身,龍形挑胯,最後用回身掌甩勁才得以險勝。但是趙星龍被摔了那麼一下居然還能爬起來,顯然並沒有失去戰鬥力。論力量和功夫的純度,王超自覺和趙星龍的八極鐵肘比起來,自己的勁力好像還差了一些。而且對方的內勁也練到了肌膚隆起如鐵砂的地步,一翻一鼓之間,讓王超無法掌握他的重心和動勢。以前打的都只是擅長搏擊的強手,如曹先生、李風、劉文軍這些人,曹先生還要稍微厲害一點兒,一直有隱藏實力,不過恐怕也沒有趙星龍厲害。和這樣的高手實戰,實在是可遇不可求,打過一場後,受益頗多啊。王超回過神來,見張彤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禁不住問:“怎麼?張總在想些什麼?”
張彤優雅地一笑,把目光從王超身上收回,說道:“我只是奇怪,你這麼年輕,言談舉止卻這樣老成。”
王超明白張彤的意思:“其實也沒什麼,是我最近讀書養氣,看老一輩拳術名家的經歷,每每感嘆習武的艱難。拳術打得再好,也常窮困潦倒。趙星龍功夫練得不錯,要是為生活所迫丟掉拳術,那就太可惜了。我現在反正有點兒閒錢,能幫一把是一把,和跆拳道比起來,拳術實在沒落得太厲害了。而且老一輩的拳術大師都有這樣的風范,‘學拳也要學人’,我覺得也是很有必要的。”
“有這樣的想法,就已經很老成了。”張彤笑了笑,“你剛才和趙星龍的比試,我也看到了,打得很精彩。”
“險勝而已。如果是生死格鬥的黑市拳,那還不知道誰贏誰輸。”王超實話實說,“他練的時間比我長,而且實戰經驗豐富,所以我以後還想和他多切磋。”
“等你再次找他切磋的時候,說不定他又進步了。”張彤看得出來王超說的是實在話,並非謙虛,“我手下也有幾個厲害的保鏢,他們都是練家子,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和他們比試一下?”
有實戰,王超自然不會拒絕,一口就答應下來。
車子行駛了半個小時後,在一棟十分豪華的商業大廈前停了下來,這里是整個S省省城最為繁華的商業街。張彤的車一停在大廈前面,立刻出來三個一臉冷酷相的男子。
“走吧!”張彤對同時下車的王超笑了笑,跟身後的保鏢一同走進了商業大廈的電梯。
王超剛剛打量過這三個男子,他發現這三人的手和曹毅的一樣,都是拳骨平展,布滿老繭,不過和曹毅不同的是,這三個人的眼神很冷酷,好像感情被淡化了一樣,而且渾身上下流露出一股不讓人親近的氣息。王超提高了警惕。
“他們都是退役的雇傭兵,受過嚴格的訓練,精通殺人技巧和間諜手段。你敢不敢和他們比試?”
“雇傭兵?”王超一愣,“《國術實錄》里有些地方提到了訓練雇傭兵殺人的技巧,好像和塵姐也有些關聯的……”
王超極力回憶著唐紫塵在《國術實錄》中提到的訓練雇傭兵殺人的手段,但是因為其中提到的太少,始終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唐紫塵只是在介紹打法時提到雇傭兵運用的技擊手段多是不顧自身安危,殺敵為上,往往與目標同歸于盡都在所不惜,只求完成任務。同歸于盡的打法最為恐怖不過,就算是比他們身手高出許多的搏擊高手,碰上肉搏拼命,也難以取得勝利,往往被對方殺死。
王超也明白武功再好也怕不要命的。不過,這張彤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雇傭兵做保鏢?雖然知道張彤是個非常有錢的商界女強人,但是她居然有這麼強悍的保鏢,還是出乎了王超的意料。
“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別的愛好,從小喜歡武術,不過學的是舞劍。只可惜後來荒廢了,沒有舞出什麼名堂來。”張彤帶王超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見王超對擺放在室內的劍感興趣,笑了笑,“雖然我很多年沒有練了,但是劍術十三勢還是多少懂一點兒。我聽說槍術里面也有十三槍,和劍理相通。你是練拳的,自然懂槍。好了,不說這些。今天我興致不錯,就在這里,你和我的保鏢打上一場,怎麼樣?”說罷,張彤走到紅木辦公桌後面,向一同進來的兩個保鏢使了個眼色。
頓時,兩個保鏢一左一右地站在了辦公桌旁邊。與此同時,剛剛在大廈門口幫張彤停車的保鏢也從門口走了進來,看見張彤的眼色,立刻停下了腳步,把辦公室的門關上,面無表情地看著王超。王超一被這個保鏢盯住,渾身不自覺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覺自己好像是被兇猛的野獸盯住的獵物。
那個保鏢突然動了,敏捷地撲了上來。王超一個錯步滑了出去,順勢就是一掌戳肋。這是慣用的八卦掌手刀,屢試不爽。哪知道這個保鏢好像機器人,似乎被戳的不是自己,一轉身,也不躲閃,身體直挺挺地迎上來,一拳帶著風聲,準確地轟向了王超的喉骨。保鏢動手淩厲,速度極快,力量也大,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是名副其實的殺人機器。
王超立刻明白,就算自己一下戳中對方的腰肋,肯定也要被對方擊碎喉骨,他心里一凜,把手一收,退後一步,反掌成爪,準確地提到喉嚨的位置,迎住了保鏢的拳頭,猛地一摳,一抓,一捏。這一式鷹爪捉拳,乃是形意十二形中的變化,王超最近勁力通透,使用起來非常順手,一下就抓住了保鏢轟擊過來的拳頭,五指順勢摳出,在對方的拳頭上摳出了五道血印。
若是王超能夠練到暗勁的地步,這一下,對方的五指只怕連筋骨都能被摳出來。不過保鏢雖然受傷,但是絲毫不為所動,猛地揚起膝蓋,飛快地朝王超襠部猛擊而來。在王超躲閃開的一剎那,保鏢又身體貼進,兩腿叉開,一手抱胸,一手朝著王超脖子就勒。
這一係列的攻擊,身上空門大露,破綻很多。王超計算著,隨便簡簡單單的一拳一肘就能將其擊中,但是這樣一來,自己也難免被對方絞殺。王超連忙後退,步法旋轉,但是這保鏢好像有無窮的精力,無論是王超旋轉到哪一面,他都能夠跟得上,猛撲過來,用兩敗俱傷的打法糾纏,次次都是拼命。
打了一會兒,王超覺得苦不堪言,比和趙星龍比武要困難多了。雖然這個保鏢沒有趙星龍那麼強悍的鐵肘,也沒有練成內勁,但是趙星龍在危險的時候還會防禦,而這個保鏢完全就當性命和身體不是自己的。糾纏之間,王超的手臂再次和保鏢相碰,這次他沒有施展什麼攻擊手段,只是在搭手時快速地摸到了保鏢的動勢和重心,突然發勁牽引,猛烈一甩。保鏢高大的身體立刻被甩到幾步開外,落在地上。王超剛剛松了一口氣,誰知這保鏢一落地,立刻一個翻挺又站了起來,身形絲毫不停頓,又撲了上來。
王超看見對方這麼難纏,心中讚嘆,迎了上去,略一交手,又把對方摔了出去。一連摔了三四次,每次這保鏢都是立刻蹦起來。這時,張彤輕輕咳嗽了一下,桌子旁邊又一個保鏢閃電般地撲了上來,兩個人一起圍攻王超。
王超的步子轉得又急又快,東踩一下,西踏一腳,帶動身體閃轉飄忽。拳經中的“起、落、翻、鑽”四字訣的動作做得好像教科書一樣經典。
兩個保鏢的圍攻的確讓王超的壓力大增,要是普通的搏擊高手倒還罷了,偏偏這兩個保鏢是雇傭兵出身,動作狠辣到位,體力也好得驚人,而且完全沒有自身保護意識,十分恐怖。
一個人王超還能在搭手之間,施展出太極聽勁,以四兩撥千斤之法,找到機會把人摔出去。但是現在兩人一起上,剛剛摸到一個人的動勢,另外一個人就用淩厲的招式從另一面攻過來,令王超顧此失彼,到了最後,只有連連躲閃,毫無還手之力。
這架打得窩囊!王超很是鬱悶。不過在打鬥中,王超也逐漸弄清楚了自己的軟肋:一是力量不夠,對普通人還可以,但是對專門受過體能訓練、能夠忍受劇烈疼痛的人,還做不到一擊斃命或是一擊致昏;二是聽勁還沒有練到家,掌握敵人的動勢後,破掉敵人重心的速度還不夠快。唐紫塵是一搭手,不用暗勁,瞬間就能知道對方重心所在,做出本能的牽引。這樣的聽勁配合四兩撥千斤,才是真正的太極勁,不經過大腦的思考,完全是本能反應,所以才能達到“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的地步,這也是太極推手中上乘的功夫——“無意而動”。而王超的太極勁還需要先摸到對方的動勢,然後根據對人體結構的掌握,把握到對方重心,最後經過大腦意念的反應做出牽引。這是有意而動,速度慢了許多。這兩者的區別,在搏擊過程中也許就是一兩秒的延遲。但是就這一兩秒的延遲,足夠使人斃命。
三人在寬闊的辦公室中央打得難解難分。兩個保鏢雖然厲害,但是王超的步法輕快,身形滑溜,總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他們必殺的攻擊。大約十幾分鐘以後,三人的體力都開始不支了,尤其是兩個保鏢,雖然受過殘酷的特殊訓練,但是跟隨王超這樣轉來轉去,還是未免有些暈頭轉向。豆大的汗珠出現在額頭上,黑西裝都濕透了,但是他們的眼神依舊十分冷酷,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汗水從他們的眼睛上流過,眨都不眨一下,只等待最佳時機,給王超致命一擊。而王超雖然沒有流汗,但也是氣息沸騰。這十幾分鐘的打鬥實在是太激烈了,王超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閃避騰挪,全身氣息自然鼓蕩起來。如果氣一泄,人就會脫力了。
王超長出了一口氣,覺得身上沒有那麼鼓脹了,但是氣息一出,隨之而來的是輕微的疲勞。他努力使自己的氣息平復下來,提起精神。王超突然在閃騰之間,抓住一個保鏢汗水流過眼睛一剎那的時間,腳步前踏,腰腹和脊椎同甩,出拳如箭,直擊對方的肩窩。
那個保鏢雖然被汗水迷了一下眼,但是絲毫不懼,同時一下刺拳,擊向了王超的腹部。兩人同時擊中目標,骨折聲傳來。那個保鏢的肩窩挨了一記進步崩拳,似乎已經碎裂了,身體朝後倒,隨後猛烈地翻滾了幾圈,又站了起來,只是一條手臂軟軟地垂了下來,顯然是不能再用勁了。而王超挨了一下,只覺得小腹劇痛,腸子似乎都被擊斷了。這劇烈的疼痛使得他全身氣息一散,身上密密麻麻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巨大的脫力感傳遍全身。
幸虧這個家夥的體力消耗得厲害了,拳頭的力量沒有剛剛的一半重,不然我的腸子肯定斷了。王超正是看見兩個保鏢體力消耗得厲害,才敢冒險對拼。就在這時,另外一個保鏢猛地從後面撲了上來,左手勒住王超脖子,右手箍住胸膛,同時膝蓋揚起,從後面猛頂王超襠部。王超遭遇這樣的殺招,並不慌亂,他左手護在臀下,宛如一條尾巴,擋住了保鏢的膝,脊椎如一條蛇退入洞穴,猛烈地扭動了一下,重心剎那落到尾椎,全身汗毛又立刻炸起,剛才被打散的氣息又凝聚了起來。
那個保鏢一箍住王超,王超已經觸摸到這保鏢的動勢,比他快了一瞬,腳步一絆,蹲身發勁,身體猛烈地後退,自然和那個保鏢向前的勁相斥。王超突然改了勁,向前一衝,一甩,借了對方全力衝擊的勁。頓時,這個保鏢好像一個稻草人,從王超背後淩空飛起,直直撞向那個斷手的保鏢。那個斷手的保鏢也極為強悍,被王超崩拳擊碎了骨頭,只幾個翻滾就爬了起來,扭動了一下“身”體,又衝過來,卻沒有料到自己的同伴突然被摔出,正好迎面飛過來。砰的一聲,兩人撞擊在一起,斷手保鏢被砸倒在地,發出一聲悶哼,隨後又接連翻滾,爬了起來。
就在這時,王超迅猛地衝了上來,他急忙出拳。兩人一搭手,王超又是一個牽引一甩,將他甩了出去。剛剛被摔飛的保鏢這時也爬了起來,但是也被王超搶上來,又被摔了出去。就這樣鷹起兔落,爬起又摔倒,摔倒又爬起,一連四五下之後,這兩個保鏢終于靜靜地躺在地上,徹底脫力,不能再起來了。
這時,王超也渾身濕透,衣服破爛,喘著粗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抬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好!好!”張彤連連讚嘆,對另外一個保鏢道,“把他們兩個帶出去,找財務支上一筆錢,好好休養。”沒有動手的保鏢點了點頭,扶著他們倆出了辦公室。
“怎麼樣?”張彤等王超休息了一會兒才發問。
“厲害,實在是厲害!我險些交待在這里了。”王超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回憶起剛才的打鬥,心有余悸。
“聽說他們還是組織中的二流戰士,離一流還差得很遠,而且之前並沒有服用興奮劑。”張彤給王超泡了一杯人參烏龍茶。
“興奮劑……”溫熱的茶水入了喉嚨,王超恢復了一些活力。
“對,興奮劑,要是服用了興奮劑,他們的實力還能提高一倍。不過這樣對身體的損害很大。”張彤點點頭。
“我看了你幾場打鬥,都是身體一抖,人就甩了出去,這好像是太極拳中的功夫。我雖然沒有練過拳,但是也知道,太極拳練到後來,要用人來試勁。是不是這樣?”張彤問道。
王超點點頭:“拳術開始還可以打沙袋,打木人樁,抖大槍。但是練到最後,都是針對人體,是要用人來試勁,才能在比武中得心應手。當年楊露蟬的孫子輩楊澄甫練太極推手,是以六元大洋一月的高價雇一些大漢,在人的身上反復試勁。”
張彤道:“當年我學劍的時候,師傅告訴我,到最後也要拿人來試劍。武當山的道士練劍,是跳上樹刺猴子。你覺得剛才這兩個人樁怎麼樣?”
“剛才這兩個?”王超一聽,心中一動,“這些雇傭兵身手極好,正是試勁練功的好對手。”
“既然這樣,那你以後一周來一次,拿他們試勁練功怎麼樣?”張彤笑盈盈地對王超道。
王超皺了皺眉頭。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提供給你這樣的方便?”張彤心思靈巧,一下就猜到了王超心中的疑慮,伸出兩個手指頭,“第一,你的身手和氣度都很令我欣賞;第二,我將來會遇到一些麻煩,希望到時你能幫我。就這麼簡單。”
“什麼麻煩?”王超問道。
“什麼麻煩我也不知道。不過你也是聰明人,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總是有些不安心的事兒。不過你也不要擔心,我如果要你幫忙,肯定會把事情先告訴你,你能幫就幫,不能幫也沒關係,我不強求。如果是特別困難的事情,你幫是人情,不幫也是本分。”
“好。”王超點點頭。
幾個月後,王超的力量越來越大,對勁的運用也越發巧妙。終于,他能夠自如地把鉛汞大球從石槽中旋轉出來,抱在雙臂之間揉、擠、按、團。不過想要像唐紫塵那樣用肩、胯、腰、頭、足掂球,王超知道自己還差得遠。
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在張彤別墅的鍛煉室里,王超正和張彤的三個保鏢打得難解難分。
王超沉腰扎馬,前腳虛晃一下,隨後向前一拱,腳尖如箭,一下搶進了一個保鏢的中線。那個保鏢急忙雙拳連續打來,同時飛腳踢向王超的襠部。王超膝蓋輕微一撥,立刻把這個保鏢的腳抵住;隨後雙臂連翻,宛如蛇纏,搭上了保鏢的雙臂;同時五指如鉤,摳住了對方的肩膀。保鏢的臂膀又是一翻,身體前進,王超直接靠了進去,一牽,一引,一發勁,這個保鏢淩空飛起,摔在了四五米遠的地方。打翻這個保鏢後,他並不停留,側身橫步,身體一蹲,一縮,一坐,整個接近一米八的身體蹲成了接近一米,乍一看好像身體憑空縮小了一樣。這是形意十二形中猴形的起手勢“猴蹲身”。猴子一旦受驚,便立刻一蹲,身體縮成一個球,驟然團身起跳,極為敏捷。王超這一蹲也是如此,跳起的同時在空中轉身,雙膝並攏,膝蓋骨宛如兩塊石頭,狠狠撞向了從後面攻過來的另外一個保鏢的胸膛。這是猴形變化的第二勢“猴挂印”,膝蓋骨就是兩塊大印,要挂到敵人的胸膛上,中者十有九死。這個保鏢的雙臂向前一抬,和王超的膝蓋硬碰了一記,兩人的骨骼相撞,發出砰砰的撞擊聲。
王超落地,又如猴子一樣蹲身下抓。那保鏢見王超的身形變化快得超乎想象,根本無法閃避,更何況他也沒有閃避的習慣,便立刻抬起腳,不顧自己的襠部,踢向王超的面門。不過王超並沒有抓他的襠部,而是一下戳到了他的大腿內側一根神經。頓時,保鏢踢出的腿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讓王超抓到機會,一個“龍升天”,身體前鑽,把這個保鏢甩了出去。就在這時,王超腦後風聲驟起,第三個保鏢的腳尖幾乎已經踢到了王超的後腦勺。王超處變不驚,一個“鐵板橋”,身如長虹臥水,對方的腳尖從面門上踢了過去。接著王超雙手一拍地面,身體橫轉了一個圈後,坐在地上,倏地腳跟擦著地面蹬了出去,正踹中第三個保鏢的腳跟。這是蛇形中的“溜地掌”,人坐在地上,腳跟擦地,腳掌向前蹬,好像人出掌向前擊,所以明明是腿,卻叫做“溜地掌”。最後一個保鏢被踹中之後立身不穩,也倒在了地上。王超手掌又一撐,借力跳了起來。
“停,一個個來!”張彤發出了命令。
三個保鏢爬起來後,一個一個朝王超發起了攻擊。這可就好對付多了,王超就只是一近身,身體好像蜻蜓點水,或是肩打,或是胯打,或是身打,或是臀打,倣佛全身都是拳頭。只要王超一貼身,保鏢就會立刻失去平衡,不到兩個回合就被摔出去。
“你的拳法又精進了。”張彤最終令保鏢停了下來。這幾個月的反復摔人練習,王超的確已經掌握了勁力轉換的要訣。熟能生巧,巧而生變,王超的太極拳勁也漸漸觸摸到了“無意而動”的上乘境界的邊緣。
從張彤別墅出來之後,王超突然想起趙星龍:“我不如去看看這家夥,順便檢驗一下拳術。”換上一身運動服後,王超坐車來到了城東的大學城。
“請問這位同學,你認識趙星龍嗎?”王超一連問了十幾個學生。
“你要找趙星龍?”就在王超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回頭一看,是一個女學生。
“這位同學,你知道趙星龍在哪里?”王超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你要找他嗎?”這女生打量著王超,“周六他一般在後山的樹林里面,我也正巧要去那邊看書,給你帶個路吧。”
女生帶路,朝學校後山的小路走去。到了半山腰,一片高大的樟樹林出現在面前,這女生朝里面看了一會兒:“喏,趙星龍就在里面。”說罷,轉身朝遠處一個涼亭走去。
趙星龍穿了一件紅色的背心,正在練拳,用肘擊、膝擊、肩擊、背靠,撞得粗大的樟樹樹冠胡亂搖晃。一塊塊老樹皮被擊了下來,碎屑翻飛。就在王超一踏進樹林的時候,趙星龍警惕地望了過來,接著露出了一個十分誠懇的笑容。
“先別放松,咱倆試試手!”王超走向趙星龍。
“好!”趙星龍也躍躍欲試,看見王超站定了架勢,便陡然發勁,一個“貼身靠”撞了上來。這次王超沒有躲避,他屈膝斜身,兩臂一提,一撇,在空中畫了一條拋物線,準確地搭在趙星龍肩膀上。這是形意五行拳中的橫拳勁,和八卦回身掌、太極甩勁有異曲同工之妙。趙星龍一被搭上,立刻覺得自己重心不穩,腳步好像喝醉酒似的開始歪踩。他心中一凜,急忙蹲腰沉馬,等穩住了身體,立刻彎肘成槍,扎王超的胸膛。王超微微後退,趙星龍倏地一下,另一條手臂疾捅面門。王超腳步硬蹚而出,雙臂再翻,如布裹物,又搭上了趙星龍的一擊通背拳勁。趙星龍一拳不著力,打了個空,隨後被王超這一橫搭,手臂向下沉的同時,身體又前衝,連馬步都穩不住。王超橫勁如梁,搭著就轉。
不好!趙星龍正要調整勁力,王超已經提身靠了進來。趙星龍只感覺雙肋一涼,被王超的雙臂插了進去。王超倣佛轉鉛汞大球一般,雙臂插肋,控制了趙星龍整個身體,接著身體一擺,腳步又是一記硬蹚。
趙星龍雙腳離地,身體撞向了五步開外的大樟樹。幸虧趙星龍反應快,在要撞樹的一剎那,猛地出拳,一拳轟在樹幹上,借力彈開,落在地面歪斜了兩下,才穩住了身體。
怎麼可能?趙星龍不服,又撲了上來。王超又是一搭,一甩,他再次被甩了出去。連試了幾次,趙星龍終于甘拜下風,顯得很沮喪。
“這只是聽勁技巧,我用得熟練了一些,不是真功夫。”王超道,“你沒有練過太極拳勁,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所以很容易吃虧。等你知道了,就會發現這其實只是小把戲而已。我今天沒什麼事情,找你聊聊天。”
“聊什麼?”
“你在沿海打過黑拳,那里的情況是什麼樣子?有些什麼厲害人物?”王超來了興趣。
“哦,這個啊。”趙星龍找了一個幹凈的地方坐了下來,隨後打開了話匣子。
“我是在廣東那一帶打的。潮州、汕頭那一帶的人,又好鬥,又好賭。很多老板發了大財,尋求刺激,就四處找打手壓錢賭拳。那一帶,幾乎每個城鎮都有地下拳場,每周都有拳賽賭博。一場上來,幾百萬賭金是家常便飯,有的甚至壓了上千萬。那里魚龍混雜,海路上的,走私的,包括東南亞一帶的老板都去賭。而且賭拳的規模也不同,如果是幾個有名的高手幹架了,許多老板一起賭,資金上億都有。我聽說最大的一次,是華南陳氏集團和港臺兩地華興商會的一次賭拳,兩方幾百個老板一起壓,連房產、店鋪都賭上了,資金上了二十億。那場是兩地的兩個頂尖高手比拼,最後錢全部讓陳氏集團贏走了。”
“哦,什麼高手?你和他們打過沒有?”王超一聽,有些好奇。
趙星龍搖了搖頭:“我在那一帶只是二三流的拳手,老板也不過是一個搞走私的小富豪。”
“有些什麼高手?拳術到了什麼地步?”王超又問。
“聽說那次大賭也是幾十年罕見的,我沒有親眼見到。不過聽他們說,是在公海上比的。是華興商會的頂尖拳師張光明和陳氏集團的陳艾陽。不過張光明最後挨了陳艾陽一記暗勁虎形,當場吐血,不到半個小時就死了。”
“暗勁?”王超心中一凜,“還有什麼高手沒有?”
“頂尖的拳師有香港裕興集團的馬紅駿,這人三十五歲左右,精通形意、查拳、彈腿、劈挂、戳腳、蚑春。手底下功夫極硬,也練到了暗勁傷人的地步。還有臺灣川聯集團的劉嘉俊,和我一樣是練八極、通背,也精通形意,不過比我要厲害十倍。其余的如廣東三虎張威、徐震、戴軍,也是頂尖高手。不過這一帶公認的第一高手還是陳氏集團的陳艾陽,他練的是太極拳勁,另外精通十多種內外功夫,出神入化。聽說白瓷茶碗一到他手里就可以捏成面粉一樣。挨上他一記暗勁的人,從來沒有活下來的。”
“這麼多高手?”王超暗暗心驚。
“那還不止,這些只是幾個冒尖的,其余的一流拳師還有很多。不過我也就知道沿海和南洋一帶的,至于國內的,我也不怎麼了解。”
“我還差得遠。”王超搖了搖頭,看看天色,“走,咱們一起吃個晚飯,聊個痛快。”
趙星龍也爽快地站起身來:“好!”
兩人走出學校,找了一家幹凈的飯館,到二樓雅間,點了幾個菜,又叫了幾瓶冰啤。趙星龍喝了兩瓶啤酒後,話多了起來。兩人談興正濃,樓下突然喧嘩了起來。
“你們想幹什麼?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王超聽聲音好像有點兒熟悉,走到樓梯口一看,樓下多了一群小青年,有的打著赤膊,肩膀上刺青紋龍,有的染了一頭黃毛,都圍著一個飯桌。飯桌上坐著四個女孩子和兩個男生,剛才發出聲音的正是幫王超帶路的女生。
趙星龍飶飶飶地下了樓:“姚曉雪,這是怎麼回事兒?”他看向之前給王超帶路的女生。
“趙星龍!”那個女生眼睛一亮,倣佛看見了救星。她急急地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大概是這幾個小混混想佔姚曉雪她們幾個女生的便宜不成,就惱羞成怒,故意找碴兒。
王超也下樓來,和趙星龍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群混混打得呼爹喊娘,接著領著姚曉雪他們出了飯館。姚曉雪說什麼都要請王超和趙星龍喝點兒什麼以表示感謝,八人來到大學城旁邊一個咖啡廳,一番相互介紹後,大家也都熟悉起來。
姚曉雪和趙星龍是同院不同係的同學,另外三個女生則是隔壁大學的學生,學的是工商管理,另外兩個男生是計算機係的。眼看大三快要完結了,大四都是找門路實習,但是姚曉雪他們不願意給別人打工,于是幾個人在一起邊吃飯邊商量自己創業,不想卻在飯館里招惹上了流氓。
“幸虧你們幫我們解了圍,不然的話,指不定要吃什麼虧呢。”兩個男生身板單薄,都戴了一副高度數的眼鏡。不說一群流氓,就算來一個,他們都不一定對付得了。
“是啊,這次多謝你們兩個了。”那三個女生也是感激不盡的樣子。
王超笑了笑,把話題轉移到姚曉雪他們怎麼創業上來。
“我們準備暑假的時候租個門面,開家網絡公司,先為企業策劃網絡廣告,幫公司制作網頁。由我們兩個做技術,姚曉雪她們四個拉業務。其實規模不用大,先腳踏實地,積攢點兒實踐經驗就好。”兩個男生好像對計算機網絡方面十分在行,談論起來滔滔不絕。
“就是現在資金還差一點兒。昨天我們去看了一個門面,地理位置好,但是那個門面的轉讓費比較貴,而且租金是季付的。”姚曉雪大吐苦水。
“你們還差多少錢?”王超心中一動,問道。
“連裝修、布置場地、買電腦等等,還差四萬多呢。”一個男生道,“其實我們在學校的時候,也幫幾個公司做過網頁和廣告策劃,認識一些熟人,現在要是自己開起來,拉生意倒不成問題。”
“哦,你們有過經驗?我倒是有點兒余錢,一起合作也不錯嘛。”王超看向這幾個大學生。
幾個人眼睛一亮,立刻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姚曉雪還從皮包里面掏出一疊打印好的紙來,上面密密麻麻得寫滿了一些公司的名稱以及許多人的名字。
“我們做過半年的調查,單單是我們S省就有一萬多家規模不小的公司沒有網站,而且其中有大半都想建立自己的網站,在網絡上推銷自己的產品。現在網絡經營的模式已經發展起來,互聯網的時代早已到來……”
姚曉雪一說起來,極具感染力,還時不時以豐富的調查實踐作證,聽得趙星龍和王超一愣一愣。
“我還有十萬左右的現金,不如和他們合作看一看?有跆拳道館的工作在,那別墅到年底的物業管理費也夠了,生活也不愁。”王超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一直在跆拳道館混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那好,你這一番話說得我都動心了,我把你們剩下的資金缺口補上,算入個夥。”等姚曉雪停下來,王超心里也落實下來。
“真的?”姚曉雪和其他人都很激動。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想知道入夥之後怎麼分成呢?”王超裝得十分老練。
“嗯,這是個大問題,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姚曉雪又從包里拿出紙和筆,寫寫畫畫,一會兒就擬定出幾個條款。
“公司成立後,就按照最初投入的創業資金的比例來劃分股份。我們六個人,每人都湊了五千元,現在一共有三萬,你出五萬,一共八萬元。你有百分之六十二點五的股份,其余股份我們六人平分,每人六點二五。還有幾個條款,是對應的工商稅務和法人代表登記。你看一看,這個就算合同的雛形,如果覺得沒有問題,我就去打印下來,然後一人一份簽字。合同還不完善,有效期三個月。三個月後,根據經營狀況,我們再開個會,重新擬定一個完整的合同。怎麼樣?”姚曉雪顯得非常幹練。
過了一周時間,又是一個雙休日,王超來到省城,發現他入夥的公司已經開始挂牌營業了,有個響亮的名字,叫“天星網絡技術有限公司”。
姚曉雪還印好了燙金名片,上面印了公司的各項業務和電話。王超作為大股東,成了法人代表及董事長。其他人名片上也分別印的是技術部總經理、營銷部總經理等等。
“這是商業手段,要大氣。”姚曉雪對王超這樣解釋。公司開張後,接了幾樁小生意,雖然算起來收支仍舊是不能平衡,每天虧本,但是能開張就不錯。不過姚曉雪卻整天一籌莫展,想拉筆大生意來做,讓公司真正運轉起來。
“你在跆拳道館認識的人多,可以幫忙注意一下。畢竟你是董事長,公司開不下去,你可是要虧大頭。”姚曉雪對王超道。王超點頭答應了。
不過他依舊是每天練拳,和趙星龍試手,到張彤家和保鏢對練。只是,自從把全身勁力擰成一股後,王超的太極聽勁也運用得極為靈巧,力量大增,但始終沒有明顯的進步,太陽穴並沒有像唐紫塵描述的那樣鼓起一寸高。
六月,王超參加了高考,結果可想而知。
天星網絡有限公司的生意依舊保持小虧損的狀態。如果沒有曹毅,就關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