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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時間:2012-06-04 09:08   來源:中國臺灣網

  一段時間里,王超經常想起給朱佳當保鏢時和蚑春白鶴拳高手林立軍打鬥的情形:“當時形勢一面倒,自己險些抵擋不住他的攻勢,這人的確厲害。趙星龍說,沿海一帶的高手多得很,顯然不是假話,我現在還真是井底之蛙。不過那個陳氏集團,我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到底是個什麼來路?”

  曹毅兌現了諾言,在電話中他對王超說:“聽說你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出色,那件事兒就包我身上了,一會兒見面詳談。”

  兩人在咖啡廳見面後,王超立刻給自己公司的幾個女生打了電話,叫她們立刻趕過來。

  雙方見面相互介紹以後,曹毅說起了具體的情況:“這次三個區政府的網絡工程改換招標,你們可以參加競標。今天下午,市公安局召開慶功大會,慶祝這次破獲千萬以上的販毒大案。到時很多領導會在場,你們也一起去。吃飯的時候,王超你要和朱佳多接觸,最好能和她伯伯朱天良說上幾句話,網絡工程競標到手應該沒有問題。”

  “原來是這樣。”王超明白了。拉上朱佳,扯出市委書記朱天良,等于是狐假虎威,給區里一些領導看一下,然後假裝無意說起競標的事情,中標自然是不在話下。

  “好了,慶功會下午三點半在神農酒店二十八樓召開。到時候你邀朱佳一起去。這次朱佳的跟蹤拍攝多虧你的保護,她是不會拒絕的。事情成不成,就看你們的公關能力了。”說罷,曹毅出了咖啡廳,坐上車走了。

  王超坐在咖啡廳里,感覺頭大起來。他本來就不善交際,雖然後來得了唐紫塵的拳術傳授,人變得自信起來,但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不喜歡跟人打交道。如果有可能,王超只希望永遠沉浸在拳術中。

  “董事長,這可關係到我們公司的生死存亡,就全靠你了。”姚曉雪和三個女生直盯著王超。

  “什麼全靠我?”王超虎著臉,“待會兒還要靠你們去公關。你們應付那些頭頭腦腦,自己小心,被揩了油可不要怪我。”

  王超無奈地拿出手機,剛剛要撥打,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居然是朱佳打來的。

  “我是朱佳,今天市公安局在神農酒店開慶功宴,上次的事情挺感謝你的,所以……我想請你一起來參加……”

  王超自然是滿口答應。

  “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接你。”朱佳又問。

  “我在長壽路的咖啡廳。”

  朱佳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咖啡廳,看見王超旁邊坐了四個女生,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是我公司的幾位經理,這次來是投標三個區的網絡工程的。”王超連忙介紹。

  “你的公司?”朱佳疑惑地又看了看四個女生。

  姚曉雪立刻和朱佳打起招呼來,不一會兒便聊得熱火朝天。姚曉雪和朱佳聊天的時候,王超根本插不上嘴,就靜靜地坐著,閉目養神。

  好不容易挨到三點鐘,六人奔向了市里的神農大酒店。一到酒店門口,他們就被門口的服務員攔住了,說是市領導召開會議,閒人免進。朱佳上前說了兩句,拿出自己的證件,服務員立刻就放行了。一行人上了二十八樓,中間是個很大的會議室,右邊有一排包房,裝修得金碧輝煌。這時,會議室里已經有很多人了,大半都是官員。這些官員看見朱佳進來,眼睛立刻一亮,紛紛上前打招呼,同時也注意到了和朱佳一起進來的王超、姚曉雪等人。曹毅和公安局的一些領導也出現在了會場之中,現場很是嘈雜,這讓王超十分不習慣。

  “朱書記來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會場又是一陣騷動。王超朝著騷動的源頭看了過去,立刻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在一群人的陪同下,走了進來。這就是C市的市委書記、朱佳的伯伯朱天良了。朱天良一進來,點頭微笑了一下,在場的官員都靜了下來,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掐住了脖子。

  “佳佳,我剛從北京回到省里,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一直不接?”陪同朱天良一起進來的官員之中,有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這年輕人一看到朱佳,立刻眼睛一亮,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過來。

  “趙均,請你以後不要老是打電話騷擾我,我現在工作很忙的。還有,注意一下你的稱呼,這是公共場合。”朱佳似乎對這個年輕人很不感冒。

  趙均好像對朱佳的冷言冷語習慣了一樣,並不在意,接著他看見了和朱佳站在一起的王超,疑惑地問道:“這位是?”

  “這是我朋友。”不知為什麼,朱佳的語氣聽起來竟然有些曖昧。

  “什麼?”趙均的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但是立刻就平靜下來。

  “佳佳,聽說你昨天到底去採訪了?一個記者胳膊上還中了槍?真是胡鬧!”就在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打斷了微妙的場面,原來是朱天良走了過來,對朱佳發話了。

  朱天良到哪里都是目光的焦點,他一過來,市里面頭頭腦腦也都朝這邊望了過來。

  “朱伯伯。”看見朱天良,趙均也壓制住了情緒,“我也聽說昨天佳佳遇到了危險,今天急忙趕過來了。”

  “伯伯,我這不是沒事兒嘛。不用擔心。”朱佳對朱天良的責備根本不當回事兒。

  朱天良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隨後把目光轉向了王超:“年輕人,我聽劉局長說了,昨天全靠你保護佳佳,還擊斃了一名主犯,不錯不錯。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出類拔萃了。”朱天良的語氣很柔和,讓人覺得如坐春風。

  “朱書記過獎了。”王超微笑欠身。

  “好好幹!前途無量嘛!”朱天良拍了拍王超的肩膀,然後走到了會場前面。

  接下來,先是開了一場表彰大會,然後便是慶功宴。不過朱天良並沒有多喝酒,進入包廂後,與眾人說了一會兒話,交代了一句“大家繼續喝,今天我還有工作,就不做陪了”,就在市委一幫頭腦的陪同下走了。書記一走,現場的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王超老是被朱佳拉著當擋箭牌,那個趙均只是在別的酒席上和一些官員交談,並沒有再上來糾纏。

  “這個趙均是什麼人?”席間,王超問朱佳。

  朱佳鼻子里面哼了一下:“趙省長的二兒子,前年從國外留學回來,花花大少一個。”

  “哦。”王超點了點頭。

  這下輪到朱佳奇怪了:“你不問其他的嗎?比如他為什麼纏著我,我為什麼拉你當擋箭牌。”

  王超道:“你不說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們是朋友,幫你也是應該的。”

  “你這個人倒是很有意思!”朱佳最後皺眉頭提醒了一句,“趙均這個人心胸比較狹窄,你以後要注意點兒。我可能給你添麻煩了。”

  “不要緊的。”

  酒會快結束了,王超惦記著生意的事情,抽空看了一下姚曉雪她們,卻發現這四個女生正和一幫官員聊得火熱。

  “怎麼樣?”

  “沒問題了,這次三個區的網絡工程款是八十萬,現在正在招標,我說你是我們的老板,這些人當場就拍板了。”姚曉雪被王超拉了出來,醉眼迷離,臉上泛著紅暈,顯然是喝了不少酒。

  拉到了政府生意之後,天星網絡公司終于走上了正軌。

  因為王超在慶功會上和市委書記表現得關係密切,所以工程很順利,政府居然預付了三十萬的工程款。

  接下來,姚曉雪又在人才市場招聘了一些技術人員,按照政府的意思寫好了網絡計劃書,交上去審批後,立刻開始了改造工程。這項工程說來浩大,其實就是把老式的服務器以及其他的硬件設備更換一下,網頁重新制作,一般的技術人員足夠用了。

  前前後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工程完畢。這時,政府的余款也打到了賬戶上,網絡工程款一共有八十萬,除出一些必要的回扣,招聘人員花費的資金和稅款,公司凈賺五十萬左右。除此之外,公司還和三個區政府簽訂了五年的網絡維修合同,每年的維修費用是三十萬。

  接下來全省要建設城鎮鄉村網絡,撥款幾千萬。這可是個巨大的工程,姚曉雪和王超拿到錢後,立刻開了一個會,除了重新劃分股份,就是商量這個大工程的相關事宜。王超的股份由原來的百分之六十二點五提高到百分之八十八。這次凈賺的五十萬,王超拿出二十萬分紅後,剩下的三十萬作為啟動資金,擴大經營,招兵買馬。姚曉雪又從別的網絡公司高價挖來了幾個人脈豐富的業務員。這樣一直到了十月份,公司的生意也飛快地發展起來,每個月不但沒有虧損,反而凈賺不少。

  這樣挖人家牆腳,自然會惹來不少麻煩。幸虧王超事先就有準備,成立了保安部,由趙星龍帶著幾個學校散打社團的學生,好幾回都把別人請來滋事的流氓打進了醫院。這樣一來二去,天星網絡公司的名頭已經打得很響了。隨後,姚曉雪把公司的業務擴大,除了做網頁、維修網絡,還做起了硬件的生意。

  與此同時,姚曉雪和三個女生還發揮自己的公關特長,利用王超的關係和朱佳打得火熱,拉到了C市另外十幾家機關單位的生意。不得不說,只要有人脈,做政府機關的生意就是賺錢。到了十二月份,王超的天星公司已經有了接近一百家的固定大客戶,並且這些客戶大部分都是C市的機關單位,還有張彤介紹的一部分S省客戶。這時,公司每個月的純利潤已經突破了二十萬,資產總額也累積到了兩百萬。

  生意越來越紅火,姚曉雪等人把門面換到省城最大的電腦城,在那里盤下一間兩百多平方米的大場地和一間倉庫,裝修成了現代辦公室的模樣。這六個大學生一掃窘迫,儼然已經跨入了精英人士的行列。這時,王超也已經畢業了,高考的成績不用說,自然是一塌糊涂。而曹晶晶發揮出色,考去了北京上大學。

  一天晚上,王超從跆拳道館出來,才發現外面下雪了。他照例步行回家,走進了一條幽深的巷子。這條巷子有一百多米長,也沒有路燈。不過王超喜歡這份寧靜,晚上回家,他常常不走大路,寧願穿過這條巷子多走幾步,感受安靜的氣氛,尤其在這樣的雪夜里。

  王超邁入巷子剛走了十幾步,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回頭一看,只見外面大路上昏黃的路燈映著雪光,巷口出現了十幾條人影。這十幾條人影個個都手提一樣東西,時不時一反光,王超看得真切,竟然是約莫兩尺長的砍刀。與此同時,前面也傳來了聲音,王超朝前一看,巷子的另一頭也出現了十幾條人影,一樣是手提砍刀。

  這些人離王超還有七八步的時候,都停了下來,同時打出一團白乎乎的東西。這些東西一出手,王超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

  “石灰!”

  王超的反應非常敏捷,一聞到刺鼻的氣味,就知道不好,立刻閉上眼睛,同時雙手抓住自己的肩膀,用了個金蟬脫殼的身法,把衣服向上一扯,包住了頭。接著,他的身體直挺挺地臥倒在地面,隨後飛快滾動,在雪地上把身上的石灰粉滾掉了很多。滾了幾圈後,王超的身體碰到了巷子內側的牆壁。他整個人倣佛猴子一樣團身蹦起五尺來高,手掌向上一抓,立刻抓到了一條晾衣服的竹竿。竹竿兩三米長,很有彈性,尾粗頭細,正如一桿大槍。

  王超二話不說,一手把竹竿提在手中,另一手把沾有石灰粉的衣服甩了出去,隨後雙手握竿子,腰腿起伏,好像跨了一匹奔馬。他以竹竿當槍,手臂一抖,整條竹竿好像躥出的毒蛇,借助衝勢,一下刺中了最先衝過來的那個人的咽喉。輕微的喉骨破裂之聲響起,被刺中的人腳步一軟,胸腔里面發出咕咕的聲音,歪斜著倒了下去。他的喉骨被點碎了。

  王超自學拳來,抖了兩年大桿子,力量非常大,而且扎得非常精確。雖然沒有達到點死玻璃上的蒼蠅而玻璃不碎的境界,但是這麼近的距離扎人咽喉,那肯定是百發百中。生死關頭,命懸一線,王超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于是一狠心腸,殺意翻騰,和一頭炸了毛的野獸沒有兩樣,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里。

  王超的竹竿再點,閃電般地扎出三下,三個人的眼珠子被扎掉,葡萄似的挂在臉上,血流滿面。這時候,王超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巷子里面的微弱的雪光,看清楚了眼前衝過來的是些什麼人。王超一瞬間扎倒了四個人,自己手都有些發麻,也看到了這些人的神態有些畏懼,整體後退了兩三步,但是下一刻仍舊衝了上來。這顯然不是一見血腥場面就腿肚轉筋,恨不得爹娘多生出兩條腿來的小混混。這樣清一色的砍刀隊,敢殺敢拼,簡直可以與舊社會上海灘的斧頭幫媲美了。

  王超雖然倚仗著自己身手敏捷,躲脫了第一波撒石灰的攻擊,並且點倒了四個人。但是前面還有十幾個人,後面巷口也有十幾個人追了上來,只要兩方一合,足以把他亂刀分屍!

  “啊!”王超身上氣息膨脹,身體疾衝,竹竿抖成了一條直線,人也隨這條線朝著前面十幾個人猛烈地扎去。他權衡形勢,當下的局面,要把這些人全部打倒是非常不現實的。要是場地開闊,一馬平川,並且手上不是竹竿,而是家里面的那桿大槍,王超有信心一挑三十,但是現在只能拼命殺出一條血路,跑出巷子。只要上了大路,那海闊天空,以他的腿功,沒有人能追得上。

  竹竿的性能畢竟比不上大槍,一連放倒了三個人後,終于被人抓住,狠狠幾刀就被砍成了竹刷子。就在竹竿斷裂的一剎那,剩下的八九把刀好像剁肉般朝王超身上招呼過來。與此同時,後面十幾人也衝了上來,離他只有十幾步路程。

  竹竿子被砍成了幾節,王超立刻雙手分開,如虎入狼群般地亂打,專門朝人臉上招呼。那竹竿被砍破,成了許多竹針刷子,一刷在人臉上,立刻釘進了眼睛鼻子。頓時又有兩個大個子被打倒在地,面孔被竹刷刷破,血肉模糊。與此同時,王超步法連閃,身體油滑,躲避刀砍,想竭力闖過去。突然,地上被打中的一個家夥一把抓住了王超的腳。

  王超被這一抓,立刻步法散亂,身形一滯,另外兩把刀從後面照肩膀頭砍了下來。王超見勢不妙,把手上兩截竹竿向後一搭,擋住了兩把刀的砍削,但是因為用勁匆忙,竹竿也被砍掉在地上。王超現在完全赤手空拳了,他猛地一腳踢在拉住自己的那人臉上。那人出了聲悶響,口鼻都淌出鮮血,把雪地染得通紅。

  一下踢死這人,腳掙脫了,前面又有一道刀光兜頭砍了下來。王超應變極快,一個“老熊撞樹”切入了中宮,右手一個擒拿,把對方的手腕扳住,奪了一口砍刀下來,同時用肩打之力把這個大漢撞得飛了起來。但是就因為這一耽擱,後面的刀又砍了上來,閃亮的刀鋒在王超背後留下了一道一尺來長的血痕。王超只感覺到被砍中的地方一涼,隨後就是熱辣辣的疼痛,熱乎乎的液體流淌了下來。

  被一刀砍中身體,受到疼痛的刺激,王超全身的毛孔一下閉不住,氣息一泄,不得不重新噓出一口氣,再度調整。就在這時,另外三口刀又砍了過來,絲毫不給王超喘息的機會。

  王超一見血,立刻激發起了心中一股狠勁,他腳步斜踏,身體滑動,閃過了這三刀,隨後以刀為手,朝一個大漢腰部一戳。血箭射出,那大漢被一刀穿腰,全身力氣立刻松懈,好像抽了筋一樣地軟下去了。

  八卦掌本來就是刀法演變來的,現在王超奪到了一口刀,用八卦掌功施展,如虎添翼,威力倍增。這一捅戳,任憑是誰都要死了。不過這是砍刀,刀尖不鋒利,也沒有開血槽,王超刀雖然戳了進去,但是猛地拔一下,居然只射出血箭,刀好像被壓住,沒有完全拔出來。生死的搏殺,令王超把自己平時練習的潛力完全發揮了出來。不得不說,這麼激烈的搏殺,王超也是頭一次遇到,和平時對敵練手完全不同,什麼招式和打法都連貫不上來,只有憑借靈活的身體,充沛的體力,躲閃的同時揀人脆弱的地方扎。就在王超準備再次拔刀的時候,剩下的幾個人兇悍地撲了過來,砍向王超的手臂、肩膀及頭部。

  王超顧不得再用力拔刀,立刻雙手一放,猛地躍了出去。他又看見地面上的一把刀,于是一腳踢起,抓在手中。這時候,堵在後面的還剩下三個人,那邊雖然有一二十個趕上來,但是還在十幾米開外。

  “不行,那邊的人一衝上來,我鐵定要被亂刀砍死在這兒!”王超握刀的手有些酸麻,而且剛剛跳躍的時候,腳步也有些發軟,踩在雪地上的步子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平穩,而是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輕飄虛浮。

  “這是體力消耗過大的緣故,不能久戰了。剛才中刀,我已經泄氣了。”但是眼前還有三個人好像一堵不可逾越的牆壁。三人同時砍了過來,王超把心一橫,挺身而上,身體一扭,硬扛了三刀!三條又深又長的血口出現在他肩膀、手臂上。王超反臂一抹,刀光閃電般地在兩個人脖子上劃過,兩人的喉嚨被劃開,血如泉涌。

  面對王超硬扛刀的氣勢,最後一個終于有些畏懼,一連後退了幾步,讓開了擋在前面的路。王超眼睛一亮,重新振作起精神,奪路狂奔。此時,後面那二十多個砍刀手已經趕了上來,只差一步就可以把王超重新圍起來砍殺。

  看著王超一路狂奔出了巷子,這群人沒有追趕。

  王超一口氣奔了出來,也沒有選擇路線,就是亂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雙腿發軟,體力消耗得厲害,這才停了下來。他只覺得兩條手臂抬都抬不起來了,血水染紅了衣服。看見後面並沒有追兵上來,王超稍微松了一口氣,但是他只剩下了一點兒力氣,如果還不止血的話,不出幾里路就要倒下。現在這個樣子,也不能坐出租車。王超摸了摸身上,還好手機還在,王超尋思了一會兒,撥通了張彤的電話。

  “我被幾十個人堵在巷子里面砍,殺了十幾個跑了出來,身上中了刀,跑不動了!”電話一通,王超立刻說明了自己的情況。

  “什麼,被人砍?你現在在哪里?”張彤吃了一驚。

  “大興老路。”王超看了看四周的標志。

  “好,你等等,我馬上去接你!”

  一輛火紅色的跑車很快出現在王超的視線之中,“你怎麼成這樣了?快上車!”看見滿身是血的王超,張彤大吃一驚。王超現在頭暈眼花,全身發軟,恨不得立刻躺在地上睡一覺。這是失血過多造成的,他自己也知道,要是一倒下去,很可能就永遠起不來了。王超總共被人砍了四刀,分別在後背、兩條手臂、肩膀,條條刀痕翻卷著,又長又深。

  “好!”王超聲音嘶啞,強自支撐,坐上了張彤的車。車里面很溫暖,和外面冰冷的雪地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王超本來緊張的神經一下松弛了下來,產生了一種死里逃生的慶幸。

  張彤見王超上了車,立刻猛踩油門。

  “還支撐得住嗎?”張彤一面開車,一面擔心地問。

  “沒有問題。”王超長長地噓出一口氣,吐出了四個字,已經筋疲力盡了。車子飛速行駛,不一會兒便在一家大型醫院的門口停了下來。

  醫院門口早就等著張彤的三個保鏢和一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王超認得,這個男子是張彤公司的大律師周先生。除這四個人之外,旁邊還有幾個身穿白衣的護士和醫生正推著醫療車等候在那里。

  一見車開了過來,這群人急忙圍了上來。那幾個護士在保鏢的指揮下,把車里面的王超抬了出來,放上醫療車,立刻往急診室推。

  “張彤好大的勢力,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把什麼都安排好了。今天是又欠她一個人情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上。”王超心想。

  進了急診室以後,幾個醫生開始忙碌,又是打麻藥,又是消毒清洗、縫合傷口,又是輸血、用藥。幾個人忙了幾個小時,最後把王超送進一間高級病房,安排了一個護士徹夜守在外面。

  第二天天色大亮,王超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只覺得自己的傷口隱隱作痛,尤其是後背,連挪動身體都覺得困難。

  “看來這傷勢比我想象的還要重,這些人是想讓我終生殘廢?”王超無緣無故被人堵在巷子里面砍殺,自然想知道是誰主使的。“我是得罪了哪一方神佛,這麼看得起我?居然出動有組織、有紀律的砍刀隊。這次的事情相當危險,若是不把這個人查出來,解決掉,以後的日子太不好過!”王超腦袋中一一排查和自己結過梁子的人物。

  “跆拳道館的李風?這個年輕人沒有這麼大的能耐。聽李萬姬說,他好像是回韓國訓練去了。或者陳氏集團的人?應該也不會,陳武陽是曹毅幹掉的,那個林立軍是公安局圍剿的,怎麼都算不到我頭上來。”王超想著想著,一個面孔一閃而過,鏡頭定格在半年前的酒會上,那個趙省長的二公子趙均。

  “莫非是他?因為朱佳拿我當擋箭牌?好家夥,事情都過去半年了才動手,想必是這半年暗中調查我的身份,怕我的來頭大了不好收手。謀而後動,倒是有些隱忍。自己這半年因為生意上的緣故,有時和朱佳接觸得頻繁了一些,自然成了有心人的眼中釘。”

  “朱佳啊朱佳,我對你沒有過非分之想,還是一樣弄出了事情。”王超心中想了一下,“至于是不是趙均,還是要確認一下。朱佳是他那個圈子里面的人物,我得好好問一問。”王超喊了護士進來,叫她把電話拿到自己面前。

  “喂!朱佳嗎?我是王超,我現在在醫院……這事情一下也說不清楚,不過可能和你有關,要不你來一下?”王超放下電話之後,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心想:要是確定是那個趙均幹的,事情倒要仔細計劃一下。

  王超剛放下電話,門就被推開,張彤提了一個大的保溫瓶走了進來:“好些沒有?你背上那一刀,醫生說差一點兒就傷到脊椎了。要是損害嚴重,上半身癱瘓,一輩子就躺在床上了。”張彤在床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打開保溫瓶,把熱乎乎的菜和湯擺在了桌子上。

  “現在好多了,醫生總是喜歡誇大其詞,然後叫你多出錢。”王超坐了起來,輕微晃動了一下身體和手臂,覺得不像剛剛醒來時那麼疼痛了。

  “那也是。”張彤笑了笑,隨後抽出一雙筷子,遞給王超,“這是我叫人專門做的藥膳,還有烏雞人參湯,對身體恢復很有幫助。”

  王超覺得肚子有些餓了,點點頭,拿起筷子先嘗了一下:“嗯,味道不錯。”隨後,他把桌子上三個菜和一碗湯吃得幹幹凈凈。張彤看著王超吃完以後,又叫護士進來,把碗碟和保溫瓶收拾出去。

  “對了,把筷子留下來。”張彤突然對護士道。

  等護士出去之後,張彤把筷子洗了洗,自己拿了一根,遞給王超一根。

  “什麼意思?”王超疑惑不解。

  “一個練拳的人,要是躺在床上久久不活動,血脈就會僵化,不出幾天,功夫就會退步得厲害。你只是背上傷得重,手臂上沒有什麼大傷。我來幫你練功。”張彤笑意盈盈。

  “幫我練功?”王超看了看自己手上拿著的筷子,張彤已經在他床邊坐了下來,突然手一抖,筷子倣佛毒龍出洞,疾點王超的手腕!

  “好快!”王超一驚,只覺得張彤這一筷子如高手擊劍,又疾又準。他立刻手握筷子上挑格擋,卻沒有料到張彤的筷子和他的一交纏,突然向上一崩,手腕抖動,筷子好像在水里翻攪。王超的筷子被這一絞,居然有些把握不住。

  “好家夥!”王超讚嘆了一句,五指緊握,這才把筷子抓穩,沒有掉落地面。但是因為這一下的工夫,被張彤接連點了上來,刺中手腕。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會劍術。”張彤笑了笑,“劍術十三勢,有抽、帶、格、擊、刺、點、崩、攪、洗、壓、劈等。我剛剛用的就是崩、挑、攪。你沒有練過劍,一下試手,自然擋不了。”

  王超也知道張彤會劍術,但以為她只玩玩花樣擊劍什麼的,想不到她的劍術還大有來頭。“難怪你喜歡看人練武,原來自己也是個真正的練家子。”王超回憶起和張彤結識的過程。

  “我不是練家子,我只會擊劍,沒有練過拳術。真正打起架來,除非有劍在手,否則是打不過人的。女人嘛,天生就不會和人拼命。”張彤搖了搖頭,“我師傅當年傳我的時候,只是為了把劍術留個種,不讓它絕代了。”

  “誰說女人天生不行?”王超腦袋里面一下閃過唐紫塵的影子,“來,咱們再試一試,讓我看看你的劍術到底有什麼精妙的地方。”

  張彤笑了笑:“你的手腕不要被我刺腫了。”說罷,筷子又刺了過去。

  “劍就等于是小槍,都是用刺扎來殺人,可以相互借鑒。”王超連忙抵擋,筷子連翻,當做槍來使用,這下他有了防備,竟然抵擋住了張彤的攻勢。

  兩人你挑我刺,反應都非常敏捷,不過到底是王超體力好,戰了一會兒,張彤有些氣喘,手腕慢了一下,但是王超已經沉迷進去了,筷子驟然扎出,如潛龍升天,一下打落了張彤的筷子。張彤驚叫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躲避點刺。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門一下被推開了,一個聲音傳了進來:“王超,你怎麼受傷了?怎麼傷的?以你的功夫,還會受傷?”進來的是朱佳。

  “這位是C市電視臺的主播朱佳,我朋友。”王超介紹道,“這位是我在跆拳道館認識的朋友,張彤。”

  “張彤?你就是張彤?”朱佳一驚,“省電視臺的財經節目報道過你很多次。”

  “你好你好,我可是你們的VIP貴賓會員,每一個星期都要去做一次美容的。”朱佳出于一個記者的敏感,好像對張彤的身份很感興趣。

  “哦!我們分公司最近在巴黎時裝藝術展覽會上展出了一套最新的春裝搭配,正適合職業女性。你要不要去試試?”

  兩個女人好像完全忘記了王超的存在,一聊起來,什麼時裝、香水、面膜、皮膚保養、護理、發型設計,沒完沒了。一連聊了十幾分鐘,王超聽得直想睡覺,不由得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這才驚動了熱聊的兩個女人,都回過神來,隨後默契地相視一笑。

  “到底怎麼回事兒?”等張彤出去以後,朱佳又問王超。

  王超把事情說了一遍,隨後說道:“事情就是這樣,我推斷是趙均主使的,所以說很可能和你有關。你和趙均是一個圈子里面的人物,你說說,他的人品還有其他的一些方面如何?我現在不得不防。”

  “該死!”朱佳聽後,憤怒地一跺腳,“肯定是這家夥!這家夥不是什麼好人,聽說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就和國外的黑勢力打得火熱,回國以後也想學國外那一套。我聽說,這家夥在北京為了追一個女人,指使人把她男朋友打成了殘廢。”

  “原來是這樣。”王超聽後點了點頭,“我是被你當擋箭牌使了,你說現在該怎麼辦?自古民不和官鬥,我是一介草民,即使被人砍了腦袋,也是殺人如草不聞聲。”

  “我看過很多武俠小說里面都有同門友誼,你練的不是八卦掌嗎?我有一個幹爺爺,也是練八卦掌的,現住在北京。他的面子很大,是老一輩的人物,要是你和他認識,以後保證那個趙均不敢動你一根汗毛!”朱佳想了一會兒,突然興奮地道。

  “八卦掌高手,老一輩的?”王超一聽,差點兒蹦了起來。他現在正苦于沒有真正的高手交流切磋,練功已經進入了瓶頸,一直沒有進步。突然間瞌睡來了就遇到枕頭,這是大好的事情。

  “太好了,現在就帶我去北京!”王超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把傷養好了再說!我這些天還有節目要制作,明年要調到央視去了,現正在做準備。這樣,等半個月之後,你的傷養得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北京,我帶你去見那位爺爺。”朱佳笑著道。

  王超明白這事情急不得,自己傷還沒有養好,急著去找人試手,功力的發揮要大打折扣。

  “好吧,我就等半個月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里,王超過得非常舒服。張彤每天都會送來可口的飯菜和藥膳湯,兩人吃過飯之後,依舊用筷子當劍,相互刺擊。這使得王超的手腕和手指越來越靈活,兩人互拼了半個月,王超也漸漸學會了張彤的劍術十三勢,想著把劍術融進拳術中,以自己的指頭當劍。他每天都絞盡腦汁,連睡覺手都在不自覺地比畫。漸漸的,王超把八卦、形意、太極三門功夫融為一體。張彤的劍術就好像一條紐帶,把這三家的武學融合在了一起。

  不過王超並不覺得驚訝。張彤說過,她的劍術是李景林一派的,民國時期中央國術館李景林的劍術,本來就是一幹國術高手朝夕相處,揣摩試手,集武術之大成的精華。李景林曾和“天下第一手”孫祿堂、楊露蟬的孫子楊澄甫、八極宗師李書文都分別切磋過,劍術里面本來就有這些前輩的武學。張彤只是得了劍勢,也沒有深入地練習。但是就是幾個簡單的劍勢,落到了王超這樣的有心人手里,作用不亞于開啟寶藏的鑰匙。

  王超以手指當劍,運用起崩挑兩勢,彎曲彈動,竟然發出了輕微帶動空氣的脆響。王超不自覺地用手指彈了一下放在桌子上裝滿水的白瓷杯。萩嚓一聲,整個白瓷杯陡然炸裂,里面的水濺開,弄得王超滿身都是。

  得知自己明勁的功夫練到了手指上,又看見自己一彈指之力居然能打裂瓷杯,王超心中一喜,但是下一刻就覺得手指疼痛,連忙一看,發現指甲上有老大一塊淤血。顯然是剛才彈的那一下雖然裂了杯子,但是反震之力還是使手指受了傷。

  “看來我外門的筋骨皮還沒有練到家啊,距離銅皮鐵骨還差了好大一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才練了兩年,雖然行止坐臥都在行拳意,走拳神,一天練習的時間比一般人要多出兩三倍,但也只當得人家馬馬虎虎五六年的功夫。”王超想著。

  經過半個月的修養,王超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了,而且滋養得白白凈凈,只是手臂、肩膀和背上都留下了猙獰的疤痕,一條條拖下來,就好像蜈蚣一般。本來張彤建議他做植皮手術,但是王超堅決不用,他知道如果自己內家功夫到了暗勁程度,皮毛皆立,內勁外放,疤痕完全可以恢復成正常的皮膚。王超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在病房里面繞著圈子走了幾下,發現自己的腿果然沒有以前那樣靈活了。顯然是這些天很少練習,功夫退步了。

  練功也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啊!王超很是感慨,知道“一天不練手腳慢,兩天不練丟一半”的道理。正當王超用龍蛇合擊的姿勢站樁,活動脊椎,伸展身體的時候,朱佳進來了:“哎呀,你的氣色很好嘛,怎麼樣?完全恢復了?”

  王超點點頭:“脊椎的靈活性還是差了一些,不過我只要練上兩三天就可以恢復了,倒也沒有什麼大礙。我今天可以出院走了,你北京的行程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我給李爺爺打了電話,說有一個練八卦掌的同門,他好像有點兒興趣的樣子。不過你可要好好表現,不要讓李爺爺以為你練的是花架子。”

  “花架子……”王超想起自己用砍刀施展八卦功夫抹人脖子的情景,心想,“果然這是殺敵的好拳術!”

  “走吧,去換件衣服,今天下午三點的機票,到北京就是晚上了。”朱佳揚了揚自己的包。

  “這麼快?等等,我給張總打個電話,然後回家拿幾件換洗的衣服。”王超立刻打了張彤的手機。手機那頭,張彤好像在交代任務,聽見王超要出院,立刻道:“你出院就是了,手續我叫人來辦理。”王超這才放心,到天星湖別墅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

  兩人上了飛機,一路上,王超一直在想朱佳口中的那個八卦門老前輩。

  夜幕降臨之時,飛機已經在首都機場降落。

  下了飛機之後,朱佳沒打車,也沒有車來接,而是搭上了地鐵。王超覺得有些奇怪。看見王超奇怪的眼光,朱佳笑了笑:“李爺爺還保持著老輩人的傳統,不喜歡太奢侈了,我們打車過去,他會不喜歡的。”

  “哦!”王超吃了一驚,心中升起了對這位老前輩的一些敬意。

  地鐵上,王超了解到這位老前輩曾經在某重要部門當過警衛員。現在在北京安度晚年。一會兒,兩人到了目的地。沒走多遠,便來到了一座大院,門口持槍站崗的衛士一排排,很有氣勢。

  “這里面住的大多是老一輩退養的人。”朱佳說著,打了一個電話。

  一盞茶的工夫,門口走過來一個老人。王超眼睛一亮,老人的步子很穩健,似乎很慢,又似乎很快。老人很遠便看見了王超和朱佳,揮了揮手,筆直地走了過來。王超和朱佳也迎了上去,雙方距離十幾步,王超已經看清楚了這老人的相貌。

  老人頭發胡子花白,但梳得一絲不亂,臉上雖然皺紋密布,卻沒有一般老年人的眼袋,他身穿一件很普通的灰色衣服,腳下踏著千層底布鞋。

  “李爺爺!”朱佳親熱地叫了一聲。王超也同樣叫了一聲,對于這樣一位老人,應該保持應有的敬意和禮貌。

  “佳佳,這位就是你說的那個年輕人?”老人把目光看向了王超。

  王超心中一凜,快步上前:“前輩,我無禮了!”說罷,雙手伸出,搭向了老人的手。老人看見王超的步法和動作,眼睛一亮:“好!好純的拳架子!”話音剛落,老人也把手搭了上去,和王超碰在一起。王超陡然感覺老人的毛孔一緊一松,其中倣佛蘊藏有千萬鋒利的鋼針,一起一伏,含而不發。王超便立刻明白,這個老人的拳術已經到了暗勁以上的境界,是不是化勁雖然還不得而知,但是已經遠遠超過自己了。

  “前輩高明,我輸了。”王超老老實實地道。

  剛才王超用的是過去武林之中最為典型的搭手禮節。舊時的武林,兩個人要試功夫,不用打,一搭手便知道對方功夫的深淺。真正要比武,那就是撕破了臉皮,見生死的搏擊了。舊時的拳術名家只要相互一搭手,心里都有了底,不會貿然出手。但是這樣也使得外界傳聞,說中國武術“只動口,不動手”。其實如果非要動手分高下,那就是下乘拳術了。中國的拳術一旦比試起來,並不是分高下,而是分生死。

  “你練了幾年了?”老人松開了手,微微點頭。

  “前年十二月開始站馬步,到現在已經有兩年零半個月。”王超道。

  “兩年?”老人驚訝道,“你師傅是誰?”

  “我師傅的拳術能使水不過膝,但是只教了我一年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後來都是我自己練的。”

  “水不過膝……這是化勁的巔峰啊!”老人愣了一下,“想不到現在居然還有把功夫練到這樣境界的人!莫非我老了?”老人好像很知道武林中的規矩,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年輕人,你練得不錯,才兩年就練成了明勁。雖然你師傅是個高人,但也要徒弟努力而且有天賦才能練出來。”

  王超搖了搖頭:“我現在還差得很,和人推手總是做不到‘無意而動,自然勃發’。”

  “自然勃發……”老人重復著,又重新地打量了一下王超,“你想知道原因嗎?”

  “當然想知道。”王超站直了身子。

  “拳經中有言:‘筋骨要松,皮毛要攻,節節貫串,虛靈在中。’”老人道,“你的汗毛能炸起來,毛孔也鼓立似鐵,養氣的功夫已經有了火候。但這也只是做到了‘皮毛要攻’這一步,對敵的時候,你的筋骨並沒有徹底松開。練拳的,總要有個陰陽動靜,像鉛包著汞一樣,內松外緊,自由開合。陽火陰符養成,臨場殺敵的時候才能自然勃發,無意而動,比別人永遠快一步。”

  “大軟大松……”王超聽見老人說“筋骨要松,皮毛要攻”,突然想起一年前唐紫塵講述太極拳動勢的時候,就說過這樣一句話,現在和老者的話一結合,簡直如撥雲見日,心頭一片空明。

  王超右手按肋,左手平升,擺了個龍蛇合擊的姿勢。接著暗暗催動尾椎,攻起皮毛,然後把自己整個身體分成內外兩層,暗暗松弛下來。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兒,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兒,王超一緊毛皮發勁的時候,全身肌肉也隨之繃緊,總是做不到內外劃分陰陽。

  “不錯,就是大軟大松。年輕人,你還要多磨煉,和人試手。太極中的推手、八卦中的繞手都是兩人互纏,最少都要一年才能讓手跟上身體。咦,你這是什麼姿勢?站的是什麼樁法?好像是形意門的合擊之術。”老人一見王超喃喃自語,知道他已經領悟,便立刻出言提醒,但是隨後看了王超的樁法,不禁十分驚訝。

  “這是龍蛇合擊的樁法,我師傅講龍即為馬,蛇便是槍。馬槍合一,能在冷兵器戰場上為王為尊。”王超並不隱瞞。

  “原來如此,看來你師傅是上過戰場的人。歷代拳術高手,只要上戰場而不死的,肯定會成為一代宗師。能創出這樣標準的合形架子,已經可以開宗立派,以自己的名字為形意門另起一脈了。”老人感慨道。

  王超熟讀國術歷史,明白老人所說的話。形意門、太極門、八卦門的各位宗師,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後,都能發一脈分支。如尚雲祥的形意拳,就叫做尚氏形意,另外還有車毅齋的車氏形意,郭雲深的郭氏形意,程廷華的程派八卦掌等等。

  “不知您練成了化勁沒有?剛剛和您一搭手,就覺得您手腕暗勁勃發,似乎鋼針潛伏。我還沒有練到暗勁的境界,不知道這是哪個層次的功夫,師傅和我試手的時候,也沒有施展暗勁。”王超急忙問道。

  “唉!現在老了。我一生武學的巔峰時期,武功的確入了化勁,全身毛孔無一不能噴勁如針。但是現在不行了,也只能做到打人急在手上,全身已經急不來了。”老人神色一黯。

  “怎麼,難道練成了化勁,老了以後,也會跟外門功夫一樣身手退步?”王超皺了一下眉頭。

  “年輕人,拳術不是神話,修為再高的宗師也敵不過時間的流逝和歲月的侵襲。歲月不饒人,人不服老不行。我現在九十多歲了,內三合中心與意合、意與氣合還能做到,但是氣與力合已經通達不到全身了,有些地方運勁不到了。”說罷,老人又是一個進步閃騰進來,以掌為刀,削向王超的咽喉。老人步法精湛,動起手來敏捷得如撲擊羚羊的豹子,走的正是正宗的八卦步,用的也是正宗的八卦門手刀。只不過老人並不踩側邊,而是猛進猛打,搶中線,踏中宮,把賊溜的八卦打法使得雄赳赳,氣昂昂。

  “好!”王超忍不住大聲喝彩。八卦、形意、太極的道理是相通的,不但這三家,連同所有的內家拳術,最終的東西和最基本的道理也是一樣,不一樣的只是對敵時候的打法和理念。雖然打法不同,但是練到最後,依舊能相互融合。八卦也能正面強攻,形意也能繞身側攻,太極也能剛猛暴烈,一擊斃人。

  “既然是八卦門的前輩,那我也用八卦掌對抗!”王超心念一動,在老人動手的同時,只感覺對方的氣息撲面而來。受得氣息牽引,王超腳步自然地斜踏了出去,這一下,竟然比原來快上了幾分。

  王超這一斜步,瞬間就搶到了老人的側面。此時,王超渾身的毛孔鼓立,靜聽,就好像人處在暴風雨中的礁石之上,聽著四處咆哮的風暴,哪一團強,哪一團弱,都能做到心中有數。風暴就等于是老人全身的勁,哪里強,就說明老人的勁運到了什麼地方;哪里弱,也就意味著老人的勁沒有達到那個地方。王超突然進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中,眼睛只看著自己的手,感覺對方哪里的勁弱小,就往哪里扎。

  “年輕人,好樣的。庖丁解牛的時候,並不看全牛,只感覺牛筋骨連結的地方。這跟拳術一樣,不用看全人,只聽勁力薄弱的環節。”

  王超搶到側面之後,出掌扎擊,位置正是對方勁力薄弱之處。他這一擊宛如羚羊挂角,渾然天成,不經雕琢,顯然是有些無意而動的意思了。老人也踏步轉身,竟然後發先至,比王超快了一步,依舊搶到了正面,手掌和王超一碰,立刻糾纏而上,穿腰,插肋,進胯。王超和老人手掌相撞的時候,也跟老人一樣,手臂穿插,纏腰進胯。這是八卦門中的回身掌的摔法。兩人同使回身掌,一碰就黏,貼在一起成了摔跤的模樣。王超畢竟功夫差了很多,兩人同用回身掌絞纏發勁的剎那,他立感不支,全身騰起,腳步離地,被放飛了出去。撲通一聲,王超被甩出了五六米遠,滾在地上,隨後手掌兜在尾椎,好像尾巴撐地,一個猴蹦躍了起來。

  “你們……”旁邊的朱佳看得目瞪口呆。在她的眼里,這一老一少簡直莫名其妙。兩人見面,連名字都沒有問,就談得火熱,打了起來。

  “你練的果然是正宗八卦門功夫。步法很穩當,一般人沒有六七年的功夫,練不出這樣穩健的下盤來。”老人雖然沒有用全力,但是剛剛在甩王超出去的時候,見到他很快就團身蹦了起來,心中已經有了底。

  “好了好了,王超,你怎麼一見面就動手?”朱佳用責怪的語氣對王超道。

  “哈哈……”老人發出了爽朗的笑聲,“你果然帶了一個好學的年輕人來找我,我好多年沒有見過練八卦掌練得這麼純的年輕人了。好了,不用試手了,咱們進去談吧。”

  王超默默地點點頭,思緒飛轉,梳理著剛才一番試手的收獲:“這位老人武功果然高強,剛剛甩我出去的那一下就可以看出來,他用勁的巧妙遠在我之上。何況他年紀大了,體力衰竭,遠遠不如壯年時候的巔峰狀態。”

  一個潛心練武的人,一生中巔峰時期是二十歲到六十歲這四十年時間,一過了六十歲,無論你是什麼人,必然要因為年紀的影響而變得手腳不靈活,身體的各個器官也開始衰竭。老人到了九十歲的高齡,還這樣能打,可見當年的功夫練到了極點。

  “我之前苦于不能和真正的高手交流。眼前的這個老人曾經做過中南海的警衛員,而且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戰鬥經驗肯定豐富,我還得向他請教一些對付圍攻的辦法。免得又被人堵砍,弄得自己措手不及。”王超心想。

  “剛剛的試手已經試出了你的功夫,練得不錯。不過我還想看看你練一套完整的八卦掌,不知可行不可行?”老人說話很客氣,絲毫不以前輩自居。

  “當然可以。”王超起身走到寬闊的客廳中央,拉開架勢,緩慢地演練起來,從雙換掌、單換掌,一直演練到摩身掌、揉身掌,其中手勢的推、擠、按、揉,身法的旋轉、踏步,毫不停滯,打得行雲流水般。一套八卦掌練完,王超雙手上提到眉心,按到腹部收了下來,吐氣開聲,氣息在胸腔回蕩,最後衝出喉嚨,發出十分清脆的長吟。

  “還請前輩指點。”

  老人瞇著眼睛出了一會兒神,才感慨道:“你的師傅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拳架這麼周正,絲毫不漏,我看不出有絲毫不合拳理的地方。你已經領悟到了八卦拳的精髓,只是現在功夫還不夠精純而已,想必是時間太短的緣故。對于練法,我已經不能指點你什麼了。”

  “那怎麼樣才能由明勁練到暗勁?”王超問道。

  “這個不能著急,需要時間積累,功到自然成。由明勁過渡到暗勁,是拳術一個質的飛躍。有的人練拳,終其一生都摸索不到門徑。暗勁是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的結果,心和意是暗勁力量的源頭,所以練暗勁要先練意志和明心。”老人一邊說話,一邊思索著。

  “我知道內三合的道理,暗勁我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但具體怎麼樣練意志和明心,我希望能從您的經驗中得到一絲啟發。”王超虛心求教。

  “我的經驗……”老人又瞇起眼睛,好像陷入了回憶,也不知道他的思緒飄到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跟你說清楚,可能是人真的老了,言語表達不清。等我休息一晚上,每天早上我的腦子會轉得比較快。你就在我這里住下吧,免得我靈光乍現,想出東西來,你卻不在,拖久了又會忘記。”

  “那好。”王超應了一聲,在老人的安排下,到另外一個房間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超便到外面的樹林中練了一趟拳。他回到大院,發現李老爺子已經起來了。

  “你跟我來。”李老爺子帶著王超來到了自己的書房里面,打開一個櫃子,從里面取出了一個澄黃麰亮的大嗩吶,嗩吶把上係著一根紅綢帶。“練拳,最重要的是要有感動。有感動才有力量,才能練意,明心。才能真正的內三合。你現在缺乏的,就是能使你成長的感動。我的拳術,是在當年長徵路上大成的。我不能教你什麼東西,但是我能讓你分享我的感動,你能從中得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李老爺子鼓起氣息,試了兩下,嗩吶發出嘹亮的聲音。王超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老爺子。老爺子的胸脯突然一鼓,衣服里面好像纏繞了很多蟒蛇一樣,那分明是氣息運到了極點的情形。一首嘹亮的曲子吹了出來,聲音從嗩吶中傳出,每一聲調子的氣噴吐出來,都拉出了一條筆直的箭。老人的衣服受勁力的鼓蕩,啪啪作響。王超注意著老人身上氣息的動勢,聽著嘹亮的嗩吶聲,思緒漸漸澎湃起來,到了最後,他索性閉上了眼睛,腦海之中依舊清晰地勾畫出了老人吹嗩吶的每一縷氣息。良久,等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空氣中,王超清醒了過來,卻看見老人疲憊地靠在桌子上,對他擺了擺手:“我的拳術和感動,都在這一曲《十送紅軍》中演繹盡了。你走吧。”

  王超道:“你的感動,你的拳術,我都知道了。的確是無敵的力量。”說罷,他就走了。

  王超從大院里一步一步走了出來,外面陽光明媚,枝頭麻雀跳來跳去。看了看刺目的陽光,他這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兩三個小時。

  “明勁中無意而動,自然勃發的終極境界便是‘筋骨要松,皮毛要攻’。外緊內松,然而這只是身體上要做到的。”

  “暗勁內三合則與心和意關聯。我以前雖然知道人的心一急,全身就出汗,比體力運動發出的勁還要巨大得多,但是怎麼樣把這股力量運用到實戰中去,把心和意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運用自如,卻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這條鴻溝也是程廷華前輩所說的‘打人要急在手上’的具體意境。”王超在心里思索著,這條鴻溝一旦逾越了,武藝就成了道藝,也就真正得到了國術的精髓。

  他回憶著這一天一夜所聽到的,所感受到的,雖然沒和李老爺子進行具體的探討,也沒有真正地和這位身經百戰的老人交手,得到實戰經驗,但是他仍舊覺得不虛此行。因為他苦苦思索的一切問題,都在這一天一夜之中得到了印證和解釋。

  “心靈明凈如赤子,意志堅強似鋼鐵……這便是內三合中的奧妙。拳術貼近人生的奧妙,不懂人生,就不能真正明白內勁。心不純,意不堅,也不能運用內勁。心……意……心和意……心意六合,難怪形意拳的前身就叫做心意六合拳術。我這兩年來日夜苦練,拳術的進步卻越來越緩慢,都是心不純的緣故,接觸了五色迷離的生活,也不知不覺被影響了,再這樣下去,終究會慢慢墮落,終生不能領悟到更高的層次上去。看來是要靜下來,純凈自己的心靈,鍛煉自己的意志了。”王超想起最近這一年,自己開公司,接觸各種人物,受名利誘惑,心和意都已經不如當年和唐紫塵在一起時那麼純潔明凈。這對于武功還沒有大成的他來說,無疑是慢性毒藥。幸虧他經過這一天一夜,分享到了老一輩當年的感動。李老爺子的最後一曲,不但把一生的拳術都化為動勢表達在了身形上,更重要的是,吹散了他心中慢慢籠罩的迷霧。把感動的心和意,化到了對武藝的追求之中,終于令他豁然開朗。

  此時,他對于自己筋骨和皮毛的松軟動靜以及外三合的配合奧妙、內三合心和意的明凈堅定都有了很深的領悟。不過領悟是領悟,功夫要上身,還要經過許許多多的磨煉。王超的領悟只是找到了一條通向巔峰的道路,而追求拳術的道路上赤子般純真的心靈和堅強如鋼鐵的意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擁有的。

  “唉,當初塵姐之所以沒有對我說明這一層道理,是因為我剛剛起步,還沒有到如今這個層次,怎麼講都是對牛彈琴。不過,說不定也是對我的考驗。”王超看著自己的影子,心中涌起了萬千感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響了起來。

  王超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一鼓、一收,猛地吐了出來,長長的氣箭從口中飆出,一閃即逝,好像要把一切不純的東西吐出去。王超覺得渾身上下清爽無比,神智清晰通明。他接了電話,里面傳來了朱佳的聲音:“你站在門口那麼久,是要做什麼?這麼快就和老爺子談好了?我剛剛到這里,就看見你一直待在那,傻了呀你?”王超循著聲音看了過去,發現在另一條大路的樹蔭下面,停著一輛豪華的寶馬車。車窗打開了,顯露出了朱佳的面孔,她朝這邊招手。王超走了過去,發現開車的是另一個女孩,穿著一套高雅的冬裝,顯得很有氣質。

  “王超,快上車,我們約了人一起吃飯。你也一起來吧。”

  “佳佳,他是什麼人?”那個千金大小姐看了眼外面的王超,疑惑地問。

  “他是我朋友,還是李老爺子練功夫的同門。李老爺子是他的師叔,這次他是來見老爺子的。”朱佳信口胡吹起來。

  “哦。”千金大小姐一聽,精神振作了一些。

  “我家里面突然有點兒急事兒,要回去了。朱佳,你自己在北京先玩幾天吧。”王超張口謝絕,他雖然知道這次朱佳帶自己去吃飯,肯定邀請了一些公子小姐,對自己以後的發展也有不少好處,但他現在提不起一點兒興趣。

  對朱佳這麼招呼了一聲,王超露出一個微笑,轉身走了。朱佳萬萬沒想到王超會拒絕,臉刷地一下通紅,那個千金大小姐也是愣了半天神。好一會兒,朱佳才從尷尬中恢復過來,輕哼了一聲,說道:“不去算了,咱們走!”

  “佳佳,這個是不是你男朋友?你們鬧矛盾了?”千金大小姐疑惑地道。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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