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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那場“無法可依”的養心殿大修

2018年10月22日 09:08:00來源:北京青年報

  1980年,那場“無法可依”的養心殿大修

  因為大修的關係,養心殿已經封閉兩年有餘了,很多到故宮還原宮鬥劇場景的朋友都想早日一睹養心殿的真面目。時光穿越回上世紀80年代,如果當時你參觀故宮養心殿,耳邊縈繞的就是喇叭廣播出的這樣一段解説詞。下面,就讓我們用這段解説詞,重溫一下中國封建帝王的最後一個居所吧:(據1979年故宮博物院群眾工作部講解詞整理,檔案號:19790270z)

  朋友們:

  (正間)

  這裡是養心殿,從清朝雍正起到清末的二百多年時間裏,皇帝就在這裡居住以及進行日常的政務活動。當時官吏晉陞或調動之前,皇帝在這裡接見他們,這叫作引見。平時皇帝看官吏的奏折,召見軍機大臣商議軍政要務等都在這裡。可以説,這裡是當時政治活動的中心。到1911年辛亥革命時,清朝政府就是在這裡被迫作出決定,結束了清朝的封建統治。

  (東暖閣)

  這裡是養心殿的東暖閣,到清朝晚期,是西太后慈禧垂簾聽政的地方。慈禧初進宮時,僅是一個秀女,由於她善於鑽營,很會阿諛奉承,受到咸豐皇帝的賞識,很快就晉封為貴人、貴妃,到六歲的同治皇帝繼位後,又母以子貴被封為皇太后。但是這個野心勃勃的慈禧,並不滿足皇太后的稱號,她使出各種陰險的手段,清除了輔助同治小皇帝的幾個大臣,親自掌握了朝政大權。可是按清初的制度,慈禧不能把小皇帝廢掉自己直接當皇帝,所以搞了垂簾聽政。東邊陳設的寶座,分前後兩套,前邊是皇帝坐的,後邊是慈禧坐的,兩個寶座中間懸挂著黃紗簾。就是皇帝接見大臣時,坐在前面的寶座上,太后坐在後面的寶座上,中間挂著黃紗簾,以表示慈禧太后並不是直接與大臣議事,而是皇帝與大臣説話,這就是垂簾聽政。東北角是遂安室,是皇帝休息的地方。

  (後殿)

  這裡是養心殿的後殿,清朝雍正皇帝以後的幾個皇帝都在這裡居住過。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滿清王朝的統治,但是清朝的最後一個皇帝溥儀卻享受著優待條件,仍然自由地居住在故宮後半部。這裡依舊是他居住的地方,過著沒有皇位的帝王生活,直到1924年才被迫離開故宮,到1925年這裡才正式對外開放。現在這裡保持了清朝皇帝居住時的原狀。東西室的炕床是皇帝的臥室,殿內的匾聯及陳設的工藝品、懸挂的宮燈等都是清朝的文物。

  東邊小院是皇后居住的地方,西院是妃子們的住處,現在都是原狀陳列。

  改革開放前,故宮博物院多年未開放

  1966年8月“文革”運動中,故宮博物院停止開放,各項業務工作均處於停頓狀態。1971年恢復開放後,展覽也非常有限。早年參觀過故宮的人都能回憶起,此時故宮展覽的中心是一組名為“收租院”的泥塑群像。這組泥塑創作于1965年,最早陳列于四川省大邑縣劉文彩莊園,反映了舊社會地主對農民的剝削。泥塑被陳列在紫禁城東部的奉先殿,也就是今天鐘錶館的位置。

  1980年國慶節,養心殿在“文革”後首次面向公眾開放,剛剛走出文化桎梏的中國人忙不迭地恢復了對歷史八卦的興趣。從這段解説詞中我們不難看出,在四十年前觀眾的興趣與今天截然不同,他們更關注的是清末慈禧和溥儀的逸聞趣事。也是在這一年,中國香港導演李翰祥開始籌拍電影《火燒圓明園》,並於三年後完成了拍攝。

  作為八十年代出生的北京人,現在我還記得,幼年時在大街上看見外國人的興奮感。在1980年8月的院長辦公會上,當時主持院內工作的第一副院長彭炎就提出:“今年有十幾批國家元首來,養心殿要在十一開放。”而在後來的解説詞編寫過程中,也特別強調了“有些外國遊客,恐怕連明朝、清朝都搞不清楚,因此有些歷史人文如李自成、崇禎、雍正、乾隆之類可否加個時間概念,如‘十八世紀的乾隆’之類”。於是,在國內參觀者對故宮擴大開放面積的迫切要求下,在國外參觀者對帝制中國的神探索中,故宮博物院決定修繕養心殿帝後生活區,于1980年開放。

  養心殿修不起,16萬元的“天價”預算

  當時的養心殿自1957年修繕屋頂後,已經二十多年未大修了,加上“文革”時期維護不善,整個宮殿相當破敗。在1972年的建築普查記錄中,“養心殿抱廈、配殿、西群房等處的大木局部殘壞糟朽,屋頂漏雨尤甚。養心殿抱廈、西配殿更為嚴重。所有遊廊望板都有部分糟朽腐爛,外檐油畫破亂殘壞,有損大木和觀瞻。院內地面有些坎坷不平,水道堵塞,有的房屋內潮濕。”為了開放參觀,養心殿的大修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在最初上報的文件中,養心殿工程的預算為19萬元。這是什麼概念呢?1980年,北京的油條四分一根兒,白熾燈三毛八一個,一個普通工人的月工資在40塊錢左右。再加上當時物質匱乏,經濟困難,19萬元維修款基本上算是個“天價”。於是幾經核減,工程預算報文物局審批時壓到了16萬元。

  不過“我們工人有力量”,在修繕中發揮了主觀能動性,在最後的工程結算中,工程物料共花費了109176.84元,加上工時費,也未超過預算。值得一提的是,為了修補室內裝修,工程購入了0.02立方米——也就是兩塊豆腐那麼大的金絲楠木料,花費了16.78元,可見當時楠木價格雖貴,但也靠譜。此外,還有一些比較貴重的建築材料,比如用於修補正殿後窗罩的雲母片2公斤167元;用於調製紅色光油的廣銀硃5公斤213.75元;赤金1張223元;合金12張440.31元。

  赤金和合金是指不同種類的金箔,採購以完成貼金工藝的。養心殿是皇帝寢宮,彩畫等級最高,為“金龍和璽”,要求在彩畫繪龍的地方以及岔口線、皮條線等線條均用貼金。此外,木構上的框線、雲盤線、菱花釘帽,隔扇大邊的兩炷香線,簾架大邊雙皮條線,博縫板上的山花綬帶,都需要貼金。

  清代所用的金箔有兩種,一種為庫金,一種為赤金。庫金含金量為98%,又稱九八金箔;赤金含金量為74%,又稱七四金箔。赤金因為中間加了銀,色澤黃中偏青白,比庫金色淺,當然也比較低級。但是在1980年修繕時,連赤金也買不起許多,所以需要貼金處採用了大量的合金金箔,也就是以銅合金為主製成的倣金箔,只有牌匾字體上用了極少量的庫金金箔。

  合金除了色澤上遠不及庫金,貼合度也差很多,如果表面不平整,非常容易貼出刺。所以在工程驗收時,驗收方對門鈸獸面提出質疑,認為應該“定國慶節以後,用庫金重貼”。對此,當時主管古建工作的單士元院長批示:“獸面已經貼合金箔,今年不要再改貼庫金箔了,節約點吧。”

  做舊倣舊,一個有年代感的養心殿誕生了

  此次養心殿大修範圍很大,西配殿及西群房北部八間全部挑頂揭瓦,院內所有房屋及墻頂清除雜草,捉節夾隴,添配瓦獸件。正殿、西配殿、西群房均有大木構件更換,門窗全部重新修整改造。室內地面局部修整,室外地面全部揭墁。臺明修整,拆除檻墻,降低院內地面。下架油飾基本重做,彩畫除部分修整外,也都予以重做。

  此時期的修繕材料和修繕手藝,還保持著清代傳統,所以之前我們在參觀養心殿時,有非常強的年代感。比如此次修繕中全部用礦物顏料上色,沒有使用化工顏料。除了部分木構件刷防腐油,離骨彩畫用聚醋酸乙烯乳膠粘結,以及使用了一些丙烯酸清漆外,很少使用化學製劑。

  工程中特別指出各色油皮均要求用光油調製,不得稀釋或摻加清漆。上油時要用絲頭搓,油栓順。搓油是一種油飾傳統工藝,清代刷油時用熬製光油加上礦物顏料——也就是銀硃製成紅色光油涂飾柱子。光油黏稠度高,用油栓拉不開,要用絲麻蘸上,由油工手工搓到柱子上。雖然搓油工藝保證了光油的黏稠度和貼合度,但是因為又臟又費時,後來的施工中這種方法就越來越少了。

  在前期修理養心殿的院領導討論會議中,副院長于堅就指出:“彩畫要儘量保存,使其延年。”在1980年的養心殿大修中,一直遵循了古建築的“延年”原則,即能修的修,能補的補,替換部分與原外觀統一。

  因此,彩畫修復中,也特別注意了倣舊的細節。比如將離骨翹起的舊彩畫用乳膠粘結,加鋁質眼錢,鋁帶釘牢。殘缺部分在找補地仗上面模倣舊彩畫的花紋、色調隨舊找補。新更換木構上的彩畫,按原有彩畫的花紋色調做成倣舊彩畫。

  故宮修繕技藝部的張志國師傅介紹説,彩畫做舊是當時故宮維修中經常使用的一種手法。因為彩畫繪製在厚厚的地仗上,如果地仗龜裂脫落嚴重,彩畫就要重做。重做彩畫時,先按照先前彩畫上的圖案進行描摹,上色時進行隨色,就是按照脫落彩畫的顏色,把顏料調成有年代感的色調。張師傅説,有時做舊仍覺不足,就去房樑上抓幾把陳年老灰揚在彩畫上,然後再除掉。除此之外,楠木構件的維修也保持了傳統的擦蠟工藝。維修中楠木窗扇擦蠟,楠木方格窗、玻璃窗表面雜物清理乾淨後找補楠木色蠟膩子,重新擦蠟。

  為了搶在國慶節前開放,整個養心殿修繕工程僅僅用了三個月就完工了。之後,對養心殿室內陳設進行了重新佈置:正殿及西暖閣恢復成雍正、乾隆時佈局,三希堂恢復為乾隆時期佈局,東暖閣為了滿足人民群眾對慈禧的“熱愛”,恢復為同治初期佈局,後殿按帝後日常起居擺設,一個年代混搭的養心殿就這樣誕生了。

  養心殿此次修繕的歷史時期,可以説是非常特殊的。我國第一部文物保護法,也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是1982年11月19日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五次會議通過的。所以説,此時養心殿的修繕還在一個“無法可依”的時期,而老一輩文物保護工作者則是此時故宮修繕工作的把關者。回望往事,非常萬幸的是,老一輩的文物工作者堅守著信念和準則,儘自己所能將這批寶貴的物質遺産傳遞到我們手中。文並供圖 王敬雅 (作者係故宮博物院博士後)

[責任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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