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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澤:我從來不勸別人寫作 小心變成藥渣

時間:2015-01-28 08:46   來源:東方今報

李敬澤:我從來不勸別人寫作 小心變成藥渣

  □真正的寫作者是一直糾結在困惑與快感之間的

  □始終堅持給予時代承擔和回應,這是寫作者保持較高水準的原點所在

  □一個作者實際上一生就做一部作品,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完成這一部作品的過程

  網際網路時代,寫作的門檻低了,人人皆可成為“作家”。從某種意義上來説,寫作甚至變成了一種可以工序化進行的手藝。大眾對寫作的尊崇漸漸被“無感”所取代,更有不少人認為,作家都像郭敬明們一樣,無非是娛樂世界裏的一個角色而已,不必承擔什麼,也不可能承擔什麼。

  不過,也仍然有人將寫作看得很“重”,並以一種非常高的標準來要求作家。最近,受人民文學出版社之邀,作家畢飛宇、導演婁燁、批評家李敬澤、編輯史航和學者張莉,這幾個仍然在純粹的文學中活著,並始終將文學奉為信仰的人,在北京聚談,用一種既輕鬆又嚴肅的方式侃文學、談寫作。他們的經驗與感悟重新提醒著人們:寫作是一個艱辛而又快樂的過程,也是一種崇高的精神體驗,並且,要成為一名真正的作家,並非那樣輕而易舉。

  如果把文學當做一個貼身的物件,人生也會更加輕快,活著不至於那麼艱難……

  時下,大眾最貼身的物件一定是手機,但在無限依賴手機的過程中,許多人似乎得到了很多,但失去的或許更多。

  “文學不同,如果你把文學當做一個貼身的物件,便會發現,越早依賴她、信賴她,人生也會隨之變得更加輕快,讓活著不至於那麼艱難。 ”史航的這番話讓畢飛宇頗有同感。

  畢飛宇對文學的熱愛是從閱讀開始的。説起他的閱讀史,要從學齡前算起。2013年,張莉與畢飛宇有過一次極其深入的長談,內容就是關於閱讀。畢飛宇是當代中國最重要的作家之一,擁有大批讀者,多年前,他也曾是一個普通的讀者。因為閱讀,才有了後來的寫作。

  “一個好吃的人終於做了廚子”,極其熱愛閱讀的畢飛宇也終於做了作家。張莉記得:“畢飛宇跟我談他讀的第一本書,談唐詩,談《聊齋志異》、《紅樓夢》、《水滸傳》,也談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我發現,這個人簡直是博聞強記。他每講到一部小説時,都能完整復述某一段落是怎樣寫的,甚至能一字一句準確還原書中的場景。 ”張莉坦言,那一次的深談讓她更明白,一個人能夠成為優秀的小説家必定其來有自,其根源就在於深厚的閱讀積累。

  包餃子可以一晚上學會,然後終身不忘。但寫小説不行……

  上世紀末以來,寫作的定義隨網際網路技術的發展而有所改變。在傳統意義上的作家之外,又出現了所謂的寫手。寫手的寫作狀態更接近於一種生産,寫作便漸漸被“輕佻化”了。

  但在畢飛宇看來,寫作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寫”的過程,真正的寫作者是一直糾結在困惑與快感之間的。他説:“在不斷衝破困惑的過程中獲得精神上的快感,這才是真正的寫作。我從高中時代開始寫作,一直寫到今天。在我的認知中,不存在沒有困惑的寫作,寫作永遠不是一種手藝。包餃子可以一晚上學會,然後終身不忘,但寫小説不行;你學會一種手藝,可以靠這個手藝幹一輩子,但寫小説不行。無論多麼成功的作家,哪怕是莫言,他也不敢説,‘我會寫小説了’。為什麼呢?因為藝術永遠存在變數。你用某種技巧寫了兩年,寫下一部作品的時候,會發現這個技巧不適合了,一定要重新找。”

  儘管近作《推拿》獲得了相當大的反響,但畢飛宇坦言,此時此刻的自己依然是一種文學“學徒”的心態。

  有才就是任性,那就任性下去吧……

  回顧當代文學最近30餘年的發展脈絡,從中不難發現,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至今仍然在文壇佔據重要地位的作家們,都具有某種相同的品質,那就是始終如一對知識分子的立場的堅持和維護,始終關注人以及人與所處社會的關係,關注人的疼痛,關注社會的疼痛和病症,給予時代承擔和回應,這是寫作者保持較高水準的原點所在,也是贏得廣泛而持久的尊重和熱愛的內因所在。

  但是,這樣的寫作者,對於文學這樣的付出,卻往往不能得到相應的物質回報。李敬澤説:“我也經常牢騷滿腹,你説我吭哧吭哧寫一本書,一寫就是好幾年,嘔心瀝血的,怎麼就遠遠不如人家提起筆來劃拉那麼兩下掙得多呢?但是我知道這種牢騷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 ”

  的確,與書畫市場、影視市場相比,文學的市場整體上是相當貧瘠的,以文學為名獲得巨大金錢利益的人只是極少數。

  李敬澤認為,面對這樣的現狀,寫作者必須調整心態——“我經常勸作家們説,沒人逼你當作家,你為什麼要做這件事?因為你愛它,因為你在文學創作中能夠感受到巨大的快樂,由此你也確認這件事是有意義的,而且這種意義不能完全用金錢來衡量,這就夠了……誰讓我們喜歡文學呢?現在流行説有錢就是任性,我們是有才就是任性,那就任性下去吧 ”。

  作家與寫作之間其實是一種生命共同體的關係……

  導演婁燁正是一個任性的代表,他的任性不僅在於敢於拍攝小眾電影,同時也在於對文學的熱愛。 2006年,婁燁與畢飛宇在參與美國愛荷華大學的“國際寫作計劃”時相識,婁燁是以小説家的身份被邀請參與該項目的。畢飛宇認為,婁燁和以婁燁為代表的第六代導演與其他代際的導演相比,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文字的原創能力。

  畢飛宇説:“婁燁其實是一個作家。 ”不管是作家還是導演,婁燁認為藝術創作是相通的。他認為,對創作者來説,一生就是在創作一部作品,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完成這一部作品的過程。

  婁燁的説法從一個側面説明瞭:作家與寫作之間其實是一種生命共同體的關係。真正的文學寫作是作家將生命注入文字的過程。李敬澤説:“要愛作家、寬容作家,作家都是活雷鋒。他們已經把生命中最好的東西都放到寫作中去了,所剩無幾,自己就像熬完藥剩下的渣。所以,一個作家只要在作品中有魅力就可以了,生活中的作家基本就是藥渣。 ”

  李敬澤有一個忠告:“這個忠告送給所有想要投入寫作的人,那就是要小心自己變成藥渣。別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別在搞不清目的的情況下,別在沒做好要為寫作付出生命中最好的東西的時候,就幹上這一行。所以,我從來不勸人家寫作,我總是説,你想好了沒有?如果沒想好最好別幹。”

  【名片】

  李敬澤,1964年1月出生,祖籍山西。1980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1984年畢業後在《小説選刊》雜誌社工作,任《小説選刊》雜誌編輯,1990年調至《人民文學》雜誌,歷任《人民文學》雜誌編輯、第一編輯室副主任、主任、《人民文學》雜誌副主編。

編輯:吳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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