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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醒龍:用理想的“有”來抵抗世俗的“無”

時間:2014-12-30 08:41   來源:文匯報

劉醒龍:用理想的“有”來抵抗世俗的“無”(圖)

劉醒龍:用理想的“有”來抵抗世俗的“無”

  木葉

  機遇是命運的笑聲,劉醒龍相信這句話。待他迎來這一聲笑,距離處女作的發表已然多年。

  從《鳳凰琴》到《天行者》,再到一些訪談,均涉及一點,即,人是會中“毒”的。在新作《蟠虺》裏,他又賦予青銅重器以某種“毒”,它會成為人的一種情結,一種警醒和自我提振。

  《蟠虺》的故事圍繞曾侯乙尊盤展開,曾本之、鄭雄、老三口、老省長等人各有思慮,各有行止。這一青銅重器和太多的東西相匯合,自有其“重”的一面,卻也猶如當代知識人的一面鏡子,映出一種文化不自信,一種名利掙扎,一種“輕”。“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識時務者為聖賢”,一個人該如何面對所處的傳統、時代以及自己的內心?

  這部小説還涉及官場、資本、鑒寶、盜墓、推理、愛情、家庭倫理等等,很可能是劉醒龍最“好看”的一部作品。懸疑問題屢屢被問及,事實上,他早前便有過摸索,那便是《威風凜凜》。

  今年,除了有新長篇問世,還是劉醒龍發表作品三十週年。一路走來,他和自己所塑造的人物一道見識了重與輕,深與淺,緩與急,而今他已是魯獎和茅獎的雙料得主,《挑擔茶葉上北京》《天行者》,以及《分享艱難》《聖天門口》《彌天》等均將人引向遠處。坐在酒店的咖啡吧,我們談起“虺五百年為蛟,蛟一千年為龍”,談起早年他自認也是先鋒過的,以及近年創作上的考量,當然他也回應了一些質疑。

  拍照時,他喜歡酒店簡潔的棕紅色墻面,以及背後不斷涌溢的水波。我不禁走神到他當年的一句話:“我由於智慧的匱乏、思想的淺薄,便只能選擇用靈魂和血肉來寫文章了!唯有此……才能找到筆尖那麼大小的家園!”

  用靈魂和血肉來書寫,從來不易。這筆尖這家園,既安頓人,又考驗人。

  和“聖”一樣,“虺”也是價值判斷

  木葉:《聖天門口》嵌入了漢族“史詩”《黑暗傳》,是一種文本形式的歷史;《蟠虺》裏的歷史元素是器物——曾侯乙尊盤。一虛一實,都是作者在跟歷史對話。

  劉醒龍:第一次有人這麼聯繫,很有意思。《黑暗傳》是漢族僅有的一部史詩,主要是用傳唱的形式,把遠古、高古時期的文化一個字一個字地傳遞到現在;曾侯乙尊盤是高古時期非常典型非常精美的青銅器物,獨一無二地將那個時期的文化氣質傳遞到現在。從文化傳承來講,它們是相輔相成的,只有文字,沒有器物,會很遺憾;只有器物,沒有文字,會更遺憾。

  木葉:你的一些談話以及《聖天門口》的故事裏都有一個意思:人人心底都有一塊地方是屬於聖的。這和《蟠虺》是相通的。你看到生活中的不堪或掙扎,但還是相信“聖”能夠立足。

  劉醒龍:如果不相信,我們怎麼活?相信是一種信念。我相信“有”,就像相信靈魂是可以永存的,用理想的“有”來抵抗世俗的“無”。這在近期的幾個作品裏是貫通的。《聖天門口》的“聖”,《天行者》的“天”和《蟠虺》的“虺”,都有著同一個意義,就是“信”,“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超乎利益的價值。“聖”是一種價值,“天”是一種價值,而“虺”同樣是一種價值判斷——虺五百年為蛟,蛟一千年為龍。

  木葉:你一直在關注知識分子的精神史、精神演化的過程。是不是看到了當下知識分子的某種缺位?

  劉醒龍:還可以再往前推一點,像《威風凜凜》裏的趙長子趙老師,這個人物是從四幾年開始寫起,步步過渡到“文革”時期,作為一個教書匠,一直在山中小鎮上呆著。所有人都欺負他,同時又都非常畏懼他,他身上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因為鎮上人認識的字都是趙長子趙老師教的,但是他們又瞧不起這個人,一次次地整他鬥他,偏偏趙老師所具有的氣質總是打不倒,打擊的手段越兇狠,越是讓那些打擊他的人感到害怕。將這幾個作品貫穿起來,表達我的想法是,中國知識分子這種能量、品質在我們的文學當中表達得不夠,或者根本就是缺位。幾千年的戰火,包括一些最殘忍的外族的入侵,都沒有毀掉這個民族和她的文化。血腥之後的中華民族為什麼還在延續?支撐著這種延續的能量是什麼?這是我們必須要找到的東西。《威風凜凜》《聖天門口》《天行者》到《蟠虺》都是為了這種尋找與發現,這種潛在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國之重器。

  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知識的力量總是有意或無意地被削弱。在漢語中有一個詞,仁者無敵。春秋戰國時梁惠王問孟子,弱小的國怎麼同秦楚這些大國抗衡,孟子就給他講了一番仁者無敵的道理,施仁政,老百姓都愛你,別國的人會來投奔你,幫你,你就沒有敵人了。中國所有詞典裏都沒收錄仁者無敵這個詞,它成了中華文化中被掩藏的一種力量,這是有意還是無意?理解了仁者無敵,理解了仁至義盡,才能想像知識分子是如何成為中國歷史進步的最重要的力量。

  木葉:小説裏,像曾本之、馬躍之都有“仁”的某種顯現。但是,也有網友説,《蟠虺》最後好像每個人都把自己拯救了,典型如馬躍之的神秘來函,如曾本之的幡然悔悟與自我昇華,老三口和華姐也有轉化和行動。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人能變得這麼仁、這麼好嗎?

  劉醒龍:還是信念的問題。在《聖天門口》裏,梅外婆和她丈夫曾希望拯救這個民族、這個國家,但是發現自己的力量太弱了;就退而求其次,想拯救小鎮天門口,結果發現這也拯救不了;於是再次退到只想拯救雪家,結果雪家也拯救不了;最後才明白,人活著最重要的事情是拯救自己。能發現小説中的奧妙,就讀對了。人最重要的不是拯救別人,而是拯救自己,拯救自身。

  《蟠虺》最後並不是每個人都完成了自我拯救,老省長沒有,熊達世也沒有,鄭雄也只是有點良心發現。當然,曾本之的作為是一種自我的拯救。發現曾侯乙尊盤被人偷梁換柱之後,他內心糾結,又不能説;為了這事,把女兒的婚姻搞成這個樣子,也不能説;最心愛的學生進了監獄,他也不能説……所有東西都壓在他身上。因為這些壓力,他就必須完成拯救,他一步一步實現自我人格的塑造。

編輯:吳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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