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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寫胡蝶,也是寫我自己的恐懼和無奈

時間:2016-03-04 09:14   來源:中華讀書報

  世上什麼事情都在變,人的情感不變。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內心最深處的波動是一樣的。而且每個人都在為他人反映出整體的不同部分。看到了別人的善其實是我們的善,看到了別人的惡,其實是我們也有惡。《極花》中寫那個叫胡蝶的女人,何嘗不是寫我自己的恐懼和無奈呢?

  賈平凹新作《極花》,發表于2016年第一期《人民文學》,即將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單行本。他以為要寫四十萬字的篇幅,卻只寫了十五萬字收筆。是故事並不複雜?還是與作家的年紀有關?總之,賈平凹在寫作中用了減法,他似乎試圖把一切過程隱去,試圖逃出以往的敘述習慣。於是《極花》成了他最短的一個長篇,也讓他收穫了另一重經驗。

  《極花》中的極花,是冬蟲夏草,它在冬天裏是小蟲子,而且小蟲子眠而死去,在夏天里長草開花,要想草長得旺花開得艷,夏天正是好日子。

  他喜歡在夏天裏寫作,他覺得自己如熱氣球般越熱越容易飛起來。《極花》正式起筆于2015年的夏天,這個時候,先前他覺得不自在的文字變得得心應手,他曾經的激憤與悲哀變得從容平和。

  《極花》講述了一件發生在中國西北的婦女拐賣事件。小説的主人公胡蝶無意間落入人販子手中,幾經週折被賣到西北的一個小山村,她在那裏經受種種折磨後,公安部門營救了胡蝶。然而胡蝶的命運因此徹底改變,她變得性格孤僻,少言寡語,她經受著周圍人的冷嘲熱諷,最終她選擇繼續回到被拐賣的地方……

  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會會長丁帆在閱讀《極花》後提出問題:在長篇小説一步步遠離社會和時代的今天,胡蝶們的悲慘遭遇固然值得我們深思,但是更加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卻是:胡蝶們在文化巨變的時代潮流之中,她們能夠蛻變成一個什麼樣的蝴蝶呢?我們從她們身上能夠體驗到現實的困厄嗎?我們從她們的體味中能夠嗅到未來文化與文明的胎動嗎?

  這也是我們迫切想知道的。

  讀書報:您對於農民進城的思考在《高興》《天氣》等作品中都有體現。那麼在《極花》中,您的思考是否也有進一步深入?

  賈平凹:現在的城鄉在一起互動著,已經無法剝離,問題複雜得無法想像,你得不斷地觀察不斷地思考,才能了解和看懂。這個時期的寫作,如果還是寫現實吧,材料極其容易,什麼都可以寫,主要是怎麼寫才能使你的心和筆得到自由,怎麼寫才能有你自己的聲音和色彩。

  讀書報:《極花》的某些精神氣質,和之前的《古爐》《老生》一脈相承。《古爐》中用剪紙藝術復活飛禽走獸的蠶婆,來到《極花》中成了剪紙上癮的麻子嬸。對於這些民間形態的表現,成了您作品的標簽。除了生活中確有這樣的人物,他們在作品中承擔著怎樣的使命?

  賈平凹:陜西北部以及山西、甘肅一帶的高原上,是這幾年我喜歡去的地方,那裏的剪紙是天下聞名的,無數的藝術家都去過,有了相當多的作品,我一直想弄明白為什麼在那裏能産生這些東西而形成他們的生活形態和精神形態,在那樣的環境中人之所以代代繁衍,神的力量在如何支配作用?現在的城市被科技控制了。

  讀書報:那位半張臉被鬍子窩住的老老爺,更是超乎一般的神人。他畫的星相圖,有什麼格外的意義?

  賈平凹:書中所寫的老老爺,他是鄉村的智慧,他的那些怪異,其實是人活著的原本的方法。

  讀書報:為什麼在《極花》中,一再出現那麼多筆畫繁多的生僻字?從《老生》中的《山海經》,到《極花》裏的禪語,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有些被您直接植入作品,總擔心對於讀者來説太過高深。比如“天上的星空劃分為分星,地下的區域劃分為分野,天上地下對應著”——能談談您的用意嗎?

  賈平凹:農村的衰敗已經很久了,而我這幾年去那些山地和高原,看到好多村子沒有了人,殘垣斷壁,荒草沒膝,知道它們在消失。我們沒有了農村,我們失去了故鄉,中國離形鄉下,中國將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而現在我心裏在痛。我曾經取笑説,農村人死了,燒那麼多紙錢,城市人死了,屍體立即送去了火葬場,而在家裏設個靈堂,或者象徵性地燒幾張紙錢,那麼在另一個世界或有託生的話,那城市人是最窮的。我在我的作品中,感情是複雜的又微妙的,我不知怎麼才能表達清,我企圖用各種辦法去表達,但許多事常常是能意會而説不出,説出又都不對了。

  讀書報:胡蝶代表了千千萬萬從農村走出來的姑娘,有一點點文化,一點點姿色,一點對愛情朦朦朧朧的嚮往,和逐漸膨脹的虛榮……正如丁帆所言,從農村進入城市的少女胡蝶,哪怕是在收破爛的貧民窟裏棲身也要追求現代物質文明的腳步,那一雙從不離腳的高跟鞋,既是她對美的追求的象徵,同時也是她試圖擺脫農耕文明枷鎖的一種儀式。我想知道的是,您寫這些人物的心理,尤其是胡蝶,自己滿意嗎?

  賈平凹:世上什麼事情都在變,人的情感不變。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內心最深處的波動是一樣的。而且每個人都在為他人反映出整體的不同部分。看到了別人的善其實是我們的善,看到了別人的惡,其實是我們也有惡。《極花》中寫那個叫胡蝶的女人,何嘗不是寫我自己的恐懼和無奈呢?

  讀書報:作品中的人物,無論是買了胡蝶的黑亮,還是被拐的胡蝶、訾米,竟沒有一個人物特別令人生厭。看到後來,連我也愛上了這個村子,雖然它貧窮愚昧,卻有讓人割捨不斷的東西。作品讓人思考農村的凋蔽,思考文明的社會仍然有如此荒唐野蠻的諸多事件發生,卻沒有激憤和尖刻。您是以怎樣的心態寫作?

  賈平凹:當風刮來的時候你能怨怪樹葉的飄零嗎,能怨怪花草倒伏嗎?寫作是你能明白歷史的整體又不明白你個人的具體,都知道人總是要死的,但當親戚朋友突然去世又都悲痛不已。《極花》是一個關於拐賣的故事,但我並不單純只寫這個故事。

  讀書報:“減法”式的寫作,對您來説是否也有格外的體驗?

  賈平凹:《極花》是我最短的長篇吧,因它就集中寫了一個女人被拐賣後的禁閉的情況,它不可能寫得長,把事情説完就行了,虛張聲勢的東西沒有必要。

  《極花》(精裝本),賈平凹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年3月出版,38.00元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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