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隨著《花千骨》、《瑯琊榜》等網路文學改編的影視作品霸佔熒屏受到熱捧，不少人擔憂這一情況反映出的是社會文化的倒退。事實上，在學者看來，網路文學正成為文學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10月17日，“文化視域中的網路文學”學術研討會在山東師範大學舉行，與會學者圍繞傳統文學與網路文學關係、網路文學前景等問題展開了深入討論。　記者竇昊

　　300萬字只能算個“短篇”

　　作為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後、山東師範大學網路文學研究中心主任，周志雄對於中國現當代文學有著深入的觀察。特別是國內的網路文學發展，周志雄歷時十年進行蒐集、整理、研究。“國內的網路文學發展從1997年開始，至今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而且其規模和重要程度遠超一般人的想像。”周志雄説。

　　按照周志雄的劃分，國內網路文學的起步階段在1997年。稍早之前，隨著網路的引入及緩慢普及，受教育程度較高的一批文學青年開始在網路上閱讀並進行寫作、交流，但並沒有組織且不成氣候。1997年年底美籍華人朱威廉以個人投資的方式，建立了名為“榕樹下”的網站，隨著它的發展，包括寧財神、安妮寶貝、李尋歡等一大批後來著名的作家紛紛到榕樹下進行文學創作。雖然人氣度很高，也嘗試過建立成熟的行銷模式，但是“榕樹下”一直在賠錢，最終被轉讓出去。這也轉入了國內網路文學發展的第二階段，天涯論壇的時期。

　　2000年，門檻更低、消費更加便捷的天涯論壇取代了“榕樹下”，成為新的網路文學青年的集散地。“無論什麼人，只要上到天涯論壇註冊一下，接著就可以發帖，非常簡單易行而且自由。如果作者寫得不錯，有人跟帖叫好，那作者就會寫下去，然後積攢大量人氣，很快便成為熱帖，紅遍天涯以及整個網路。”周志雄説，像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就屬於這種類型。在周志雄看來，由於缺少了“榕樹下”這種有組織的創作，這一階段的網路文學屬於網民自發組織的時期。

　　第三階段則要歸功於起點中文網。“起點中文網採用的微收費模式，使得網路文學的盈利變得可能。”周志雄説。舉例來説，當一部受熱捧的網路文學被運營商提供給讀者時，該作品的前十萬字是免費的，當十萬字之後就開始收費，價格約為閱讀千字收2分錢，這也就意味著閱讀一部百萬字的網路文學作品只需要20元，而如果是實體書，百萬字的平裝書籍也要150元左右，如果裝幀精美一些則要在200元開外了。對於大部分網民來説，這種價格很合適，而且可以第一時間看到喜歡的作品。2010年之後，隨著3G、4G網路、智慧手機的普及以及高效便捷的閱讀軟體的開發，網路文學的閱讀和消費獲得了大爆發。

　　有鋻於此，網路文學作家開始向長篇、超長篇的方向創作。“網路作家互相開玩笑説，網路小説300萬字只能算短篇，500萬字勉強可算中篇，800萬字以上才是長篇。”周志雄説，“起點中文網做了榕樹下想做而沒有做成功的事。”

　　網路文學應承擔更多主流職能

　　“原來我們認為網路文學就是一個以網路為平臺的一個自發性的寫作而已，後來看到這個事態的發展超出了我們的想像，根本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事兒。”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白燁説，“像現在廣義的文學閱讀和文學接受來看，網路文學恐怕已經是主流，但以前我是不承認的。”

　　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邵燕君表示，網路文學與傳統文學已經平起平坐了，而在這個過程中，學院派的專家們其實是缺位的。她説：“2014年聲勢浩大的凈網行動，涉及到國家、資本等多個領域，但是學者們沒有在其中發揮應有的力量。現在我們應該站在網路文學原生力量這一邊，爭取讓網路文學承擔更多的主流文藝的職能。”

　　在周志雄看來，以唐家三少為代表的不少網路作家的作品三觀還是很正確的。“比如唐家三少，他的作品裏沒有色情描寫，關於男女之間，基本上只止于拉手、眉目傳情。而且作品中的主人公屬於升級流，即通過自己個人的奮鬥，不斷成長、變強，成為天下一等一的高手，這樣的三觀是很好的。所以我推薦自己上小學的女兒讀他的作品。”周志雄説。再比如《瑯琊榜》，周志雄坦言，當他初次閱讀瑯琊榜原著時，他感到很無趣。但當閱讀到十幾章之後，他開始被故事吸引住了，並且愈發不可收拾，“作品中人物處理人際關係、故事情節等都恰到好處，可見作者功力很好。而其電視劇版則讓我女兒如癡如醉。”周志雄説。

　　作為參與近兩屆茅盾文學獎評選的專家，中南大學教授歐陽友權注意到，不少網路文學也被推薦參與了茅獎的評選。“網路文學和這個茅獎應該是代表了當今文壇的兩極，茅獎它是一個國家級的精英獎，而網路文學我們一般認為它是一個大眾化的文學。一個國家級的大獎為網路文學敞開了大門，無論最終有沒有獲獎，其本身意義還是很重要的。”歐陽友權説，“但是網路文學仍然存在一些短板，比如仍然無法被精英階層認同，並且面臨巨大的生存壓力，因此難免會有迎合讀者的現象。希望通過我們的討論以及摸索，能讓網路文學走向一個更加健康的發展道路。”

　　文化交流正在向“順差”轉變

　　周志雄告訴記者，截至2015年上半年，國內網路文學閱讀用戶已經達到2.85億，其中2.49億是通過手機閱讀。網路作家的收入也跟著水漲船高，2007年時，年收入超過百萬的網路作家就有10個，如今年收入幾百萬的都無法擠進前幾名。“2013年，網路作家唐家三少的年收入達到兩千萬，2014年更是達到了五千萬。”周志雄説。

　　作為成功的網路文學作品，改編成動漫、遊戲、影視作品已經成了一般性的規律。但在周志雄看來，國內的技術已經沒有問題了，但機制還有所欠缺，導致了在與境外文化的交流過程中，依然不夠堅挺，總體來説仍然屬於“逆差”，但卻已經比前些年有了很大的進步。

　　80後的青年伴隨其成長的除了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的動畫之外，就是大量的日本、歐美動漫的橫行，國內的大眾文化産業一直處於弱勢地位。而如今，以網路文學為代表的國內文化産業，已經邁出國門，吸引著越來越多的異國粉絲。“甄嬛傳在日本有4000萬的觀眾，約相當於其人口的三分之一。而國內著名的網路小説在韓國、東南亞都有大量的粉絲，其中越南的粉絲最狂熱。而由網路小説《誅仙》改編的網路遊戲也在周邊國家運營，得到了很好的收益。”周志雄説，東亞的韓國影視劇、日本動漫、中國網路小説已經初具三足鼎立的態勢。2014年，國內網路文學的産值達到50億元，今年預計會超過70億元，一條完整的産業鏈也正在形成。“日本動漫是先有動漫，再出小説、遊戲等；哈利波特則是先有小説，再有電影、遊戲甚至遊樂場。總之就是開發其一切周邊産品，將收益最大化。”周志雄説，“雖然仍然存在不少問題，但國內的網路文學正在走向成熟，文化‘逆差’正在向‘順差’轉變。未來幾年，通過讀者一番篩選之後，依然堅挺的網路作家就具備很高的綜合素質了，出現《哈利波特》、《指環王》這樣的經典作品只是個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