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封面 資料圖片
王世襄被譽為“京城第一玩家”。 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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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日報記者 楊逸 實習生 錢虹 通訊員 鄒大偉
“這是王世襄先生私人書信的首次大量面世,有可能也是唯一一次。”8月8日,青年畫家、文化學者榮宏君的新作《竹墨留青——王世襄致范遙青書翰談藝錄》發佈會在榮寶齋廣州分店舉行。該書以圖文並茂的方式,向讀者首次呈現了著名學者、文物鑒賞家王世襄先生的135封談藝信札。這些書信披露了當代竹刻家范遙青如何在王世襄的培養與提攜下,從一位農民手藝人成長為留青竹刻大師鮮為人知的往事。
王世襄先生學識淵博,研究廣泛,在書畫、傢具、漆器、竹刻、金石牙角雕刻等多個領域都有獨到之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明清盛行一時的竹刻藝術幾至絕響。為挽救這一瀕臨滅絕的傳統藝術,王世襄物色到常州農民范遙青,並與之開始密切的書信交流。王世襄向范遙青指點竹刻藝術的審美要求,范遙青也在他的鼓勵之下,成功恢復了竹刻史上失傳已久的陷地深刻技術,併為之賦予新的藝術生命。2009年,范遙青被評為江蘇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産傳承人。
不知不覺間,王世襄先生已經辭世近六個年頭。“王世襄一生都在為民族文化做‘註腳’,他提攜後進、弘揚祖國傳統文化的良苦用心讓人感動。”榮宏君表示,這些書信的發表為讀者了解王世襄的治學精神打開了一扇窗口,他期望本書出版能促使更多王世襄流散各地的信札現世。
結緣
與民間竹刻藝人筆談25年
“‘竹’是竹刻的意思,‘墨’就是翰墨,‘留青’一語相關,范遙青先生的竹刻叫‘留青竹刻’,也有希望王世襄的藝術思想永垂青史之意。”在8日的新書發佈會上,青年畫家、文化學者榮宏君對書名進行了解讀。“竹墨留青”短短四個字揭示了王世襄和范遙青長達將近30年鮮為人知的師徒情緣。
范遙青是常州當地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他如何能與遠在千里之外的文博大家結下交誼?這須從上世紀80年代初説起。當時傳統竹刻人才凋零,幾至絕響。王世襄的舅父金西厓是民國竹刻名家,他本人也對竹刻藝術有著濃厚興趣。為挽救這一傳統藝術,他親自前往常州發掘竹刻藝人。在香港收藏家葉義的牽線搭橋下,他在田間地頭找到了范遙青。王世襄被范遙青的天賦和執著所感動,認為他是個可塑之才。因范遙青不會説普通話,王世襄也不會説常州話,兩人便通過書信來往展開長達25年的“筆談”。
本書收集兩人之間的通信,橫跨1983年到2007年。“信中幾乎從來沒有聊過家長裏短,他們交流的都是藝術上的觀點。”榮宏君説。范遙青早年從事竹刻完全是興趣使然,王世襄這位“伯樂”讓他真正走進藝術的堂奧。王世襄在信中鼓勵范遙青自畫自刻,不要寄人籬下,並鼓勵他恢復失傳已久的陷地深刻、透雕、高浮雕等手法,他時時勸勉學生“刻十件尋常的不如刻一件極精的”,“要精益求精,才能出人頭地”。
為擴大范遙青的視野,王世襄還請他到故宮博物院的庫房裏親近歷代竹刻大師的佳作。他還介紹京城的文化名流李一氓、啟功、黃苗子、史樹青等人與范遙青共同合作,以提高竹刻的文人氣息。
范遙青沒有辜負王世襄悉心的呵護和栽培,他成功地運用陷地刻與留青結合,為古老的竹刻藝術賦予了新的生命力。1995年9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范遙青“民間工藝美術家”稱號。2008年,常州竹刻成功申報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得知消息後,已身在病榻的王世襄還專程打電話給范遙青表示祝賀。一年後,王世襄去世,留下的135封書信成為范遙青永久的紀念。
“王老走了,文化界最關心我的人走了,我在北京也沒有朋友了。”范遙青不無感傷地説道。他妥善地保存著王世襄遺留下來的長札短函:“這是先生生前饋贈于我的談藝錄。雖然書信的所有權屬於我,但王老的治學方法和美術思想應該為學界所共用。”
“他不但能發現美,還能普及美,教別人審美。他在保存文物的同時,也發掘了人才,為民族文化傳承帶來不可磨滅的貢獻。”榮宏君説。
意義
希望還原王世襄治學之路
本書的編者榮宏君與王世襄之間也曾有一面之緣。2005年,榮宏君終於有機會親身拜訪90歲高齡的王世襄。當時,王世襄正在撰寫有關中國傳統觀賞鴿的文章,王世襄當時對榮宏君説:“我九十多歲了,時間不夠用啊,來日無多。”
為王世襄珍藏文物著書立説的願望,多年來一直在榮宏君心頭縈繞。直到王世襄去世後,榮宏君編纂的《王世襄珍藏文物聚散實錄》終以紀念的名義出版。在常州的新書發佈會上,榮宏君與范遙青不期而遇,也成就了這批信札得以面世的機緣。
除反映王、范二人的師徒情緣外,135封書信留下了王世襄美學思想的點點滴滴,甚至不乏對范遙青在藝術的“高聲責問”。在1986年4月24日函中,王世襄就直指范遙青刻扇形輪廓“不大方、格調不高、設計思路不對頭”。上世紀90年代初,竹刻界曾一度流行標新立異之風,范遙青也“趕時髦”製作了一個古琴形的臂擱,沒想到卻遭到王世襄來信“痛斥”。王世襄批評古琴形的臂擱“不倫不類”、“小氣加俗氣”,甚至還直言吩咐范遙青“請別寄來”。
“王世襄最不喜歡求奇求怪,他要求范遙青堅持走傳統的正路,踏踏實實把基本功練好,用手藝來説話,單靠奇形怪狀不可能成功。”榮宏君認為,直到今天,這些美學思想對不同藝術門類仍具有深遠的啟迪意義:“現在提倡恢復傳統文化,王先生的思想能幫助我們找到方向。”
已故國學大師啟功曾評價王世襄為“民族文化的注解者”。書畫、傢具、漆器、金石牙角雕刻……在王世襄曾“做註腳”的各種藝術門類中,竹刻或許是最特殊的一種。過去,竹刻在工藝美術史上沒有地位,歷史上的竹刻作品也多不署款,中國工藝美術史也不收竹刻文獻。儘管每件成功的竹刻作品都是藝人精工細鏤、心力交瘁之作,關注者卻寥寥無幾。
“王世襄在為當代中國工藝美術著書時,有編委主張不把竹刻編選進來。他卻據理力爭,堅持把徐素白、徐秉方、白士風和我四位常州竹人編進去,為竹刻在藝術史上爭得一席之地。”范遙青至今仍感念不已。
王世襄一生師友間信札往返無數,如今手跡大多流散大江南北,榮宏君期望,本書出版能促使更多先生墨跡現世,為日後王世襄書信集與全集的編寫打開方便之門。接下來,榮宏君將對王世襄讀過的八千多冊書進行整理和考證,並著書出版:“通過對王世襄治學之路的還原,相信能為傳統文化愛好者們帶來提升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