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那場吞噬了211條生命的森林大火正淡出人們記憶的時候,大興安嶺林區又一次燒了起來。
5月2日12時15分,內蒙古大興安嶺畢拉河林業局北大河林場發生森林火災,經過三天三夜、9000多名撲救人員的緊張撲救,至5月5日12時,共1.15萬多公頃的火場實現全面合圍,週邊明火全面撲滅。5月10日12時,火場已實現“無火、無煙、無氣”,至此,火災被全部撲滅。
5月6日上午,森林武警官兵在疏通大雪積壓的林區公路。 澎湃新聞記者 李珣 圖這是一場“意外”之火,也是對大興安嶺地區應急響應、人員調配、裝備配備、設施建設、科技含量等一系列防火滅火細節進行的一次大考。
通過前線撲救人員忘我的努力,最終克服種種艱苦條件,在72小時內撲滅了一場特大森林火災。而當下消防裝備的水準大幅提升、應急體制機制的全面完善也成為此次前線滅火立功的最大助力。
“大家都想有更多的路,更好的技術裝備,比如直升機,但顯然這不是一個林業局乃至一個地市能夠辦到的。”內蒙古大興安嶺畢拉河林業局職工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感嘆道。
5月5日,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書記李紀恒在火場前線指揮部強調稱,要加大林區通場公路、防火通道、通用機場、通訊設施建設力度,提高林區基礎設施通達水準和應急救援保障能力。
針對上述問題,國家層面也已有所行動。
2016年12月,國務院批復實施新一期《全國森林防火規劃》,規劃明確未來10年我國將投入450億元用於森林防火,重點實施林火預警監測系統、通信和資訊指揮系統、森林消防隊伍能力、森林航空消防、林火阻隔系統、森林防火應急道路六大建設任務。
這項規劃擬充分利用國家開放低空和加快通用航空發展的契機,採用租賃或購買等方式,新增租用森林航空消防飛機100架,改造升級航站17個,新建全功能航站25個,實現全國森林航空消防覆蓋率由54.1%提高到90%。
科技防火、滅火,將會成為大興安嶺林區的常態。
五月的“意外”之火
真的燃起森林大火了。
當陳明生在5月2日午後聽到附近林場發生火災的消息時,這位畢拉河林業局職工在短暫的錯愕後平靜了下來,“畢竟畢拉河這個火窩子裏發生火災也不少見”。
畢拉河林業局所在的內蒙古鄂倫春自治旗諾敏鎮是一個有約三萬人的農牧業大鎮,巨大的防火壓力和較為頻繁的火災使畢拉河林業局有了“火窩子”的稱號。
對於陳明生而言,一年之中的頭疼事莫過於每年的5月,諾敏鎮附近的農戶會在開墾出來的廣袤黑土地上焚燒雜草以利下一期的黃豆種植,“這種火有時也是防不勝防”。
而武警畢拉河森林大隊大隊長張寶軍對於“火窩子”的含義也有著真切的體驗,“一年總要去撲那麼幾次火”。
根據《畢拉河林業局局志》的記載,1994年至2015年的22年間,畢拉河林業局管轄範圍內發生火災321次,其中2000年和2007年分別發生火災36次和39次,2007年、2008年和2012年各發生重大火災一次,但2013年至2015年的三年間,當地每年發生火災的次數在3次至6次間波動,過火面積亦不超過3公頃。
68歲的諾敏鎮居民馮志軍在鎮上已生活了30多年,在多年來逐步推進的各項森林防火舉措中,馮志軍對“辦理野外用火手續需向林業局交納5000元防火抵押金”的規定印象最為深刻,“出點問題這錢就沒了還要看情況罰款,大家都很注意用火”。
“應該説,整個大興安嶺地區都很重視防火工作,類似的規定在內蒙古大興安嶺地區都有執行,火源管理、入山人員管理都有具體規定。”5月6日,內蒙古大興安嶺重點國有林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對澎湃新聞説道。
2017年的防火季隨著大地春回的腳步悄然而至,一通北大河林場發生森林火災的電話打破了諾敏鎮上的寧靜。
5月2日中午12點多,畢拉河林業局阿木珠蘇管護站職工王樹英等人最先發現火情,等他們轉身回屋取撲火工具時,火苗已躥至幾百米外。
與此同時,武警內蒙古大興安嶺森林支隊值班人員也在森林防火衛星雲圖上發現了火情。
據國家森林防火指揮部5月3日通報稱,5月2日12時15分,內蒙古大興安嶺畢拉河林業局北大河林場發生森林火災。由於風力較大(4-5級)且風向不定、氣溫較高(達到28.6℃),導致火場蔓延迅速。
起火原因很快被查明:阿木珠蘇管護站司爐工傾倒燃燒殘渣剩餘物引發火災。嫌疑人被刑事拘留。
“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大的森林火災。”即使是在明火被撲滅兩天后的5月7日,內蒙古大興安嶺畢拉河林業局職工陳明生仍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特大森林火災感到難以置信。
陳明生的困惑與無奈並非孤例,這股錯愕的情緒亦在畢拉河林業局和諾敏鎮上蔓延,“太意外了”和“沒想到”成為多位林業局職工和小鎮居民的直觀感受,內部同事造成的火災被畢拉河林業局職工視作一件“磕磣事”。
“還是這幾年沒什麼火災讓個別人麻痹了。”馮志軍有著自己的分析。
一位長期研究森林防火問題的中國林業科學研究院專家于5月9日對澎湃新聞分析稱,我國現行防火制度實際上較為嚴格,“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火源,稍有大意再加上氣溫和風力原因,就變成了大火”。
5月2日下午,當一輛接一輛的森林消防車輛從諾敏鎮上呼嘯而出時,陳明生覺得火災可能已超出預料,“全部人撲上去了,後來看到遠處的大股黑煙,覺得麻煩大了”。
72小時撲滅一場特大森林火災
零下五度的夜晚在呼嘯的寒風中愈顯肅殺,發生森林大火的北大河林場內混雜著木頭燃燒後的煙味。
5月5日零點時分,最先進入火場的武警畢拉河森林大隊的100多名官兵自5月2日17時30分切入火場起已連續作戰近60個小時。在剛剛過去的24小時內行軍27公里的張寶軍趁著火場北線明火火點基本被控制後的間隙小睡片刻。
與此同時,十多公里外的達爾濱湖國家森林公園遊客中心內燈火通明,各種資訊正匯集到此地。國家森林防火指揮部總指揮、國家林業局局長張建龍在前方指揮部內坐鎮。
在此之前的5月2日和3日,由於當地植被乾枯,氣溫較高,加之風向多變,火勢蔓延迅速,火場面積擴大到一萬公頃左右。
為此,5月3日,武警森林部隊調動內蒙古興安盟、赤峰、通遼、扎蘭屯和黑龍江、吉林等地森林武警部隊緊急馳援火場。至5月3日晚間,森警、消防、林業系統專業撲火隊員共9000多人已陸續趕往火場。
“2號剛見到火就是六七米高的火頭,很難靠近。”張寶軍抿了抿乾枯的嘴唇説道,不到三天的時間內三次遇險的經歷讓張寶軍感到如臨大敵,“草塘溝很多,小氣候複雜,火隨風變,不小心就可能被困住”。
在張寶軍看來,當時脫險靠得是官兵們多年積累的實戰經驗,但不斷提高改進的消防裝備的作用也不容小覷。
“這些年裝備變化很大,比如風力滅火機的變化。過去的重量太大有十多斤,去年配發的風力滅火機輕便很多,而且從雙手提改成了背負式,風力也大了很多。”張寶軍的話語間帶著幾分快意,站在一旁的士官長楊春雨拿起機器演示起來。
而在幾公里之外的山下,泥濘不堪的荒原上混雜著沼澤與荊棘叢,武警內蒙古大興安嶺森林支隊的一支裝甲分隊在此承擔著運兵和排險任務。
支隊政治處主任田相如告訴澎湃新聞,2011年列裝的這款SXD09履帶式滅火運兵車具備全道路通過和水上浮渡功能,“運人和壓火線作用都很大,特別是在林區很多道路不通的地方。這個中隊全是士官,人人都是駕駛員,有幾十輛這樣的新式運兵車。”在裝甲車的轟鳴聲中,田相如語帶自豪的説道。
武警森林指揮部相關人士向澎湃新聞介紹稱,自1987年大興安嶺大火以來,森林消防裝備的發展一直備受重視,“現在森林消防裝備包括軟體硬體都有了很大提高,形成了滅火機具、輔助器材、預警監測設備、防護設備、保障設備、航空護林裝備、阻隔工程機械、通信、車輛等十大類100多個品種”。
“從這次森林大火來看,除了裝備有進步外,目前從應急的體制機制上我們是相對完善的,集中統一得到了比較好的體現。”前述中國林業科學研究院專家在觀察畢拉河森林大火後對澎湃新聞分析道。
而與不斷更疊的裝備相類似的是,全面的應急機制也是1987年大興安嶺“5.6森林大火”後痛定思痛的結果。
1987年“5 6”大興安嶺森林大火後。當年7月18日,中央森林防火總指揮部成立,負責組織協調全國的森林防火工作,當年12月,我國第一部專門的森林防火行政法規《森林防火條例》審議通過,全國各地依據《森林防火條例》,推行森林防火行政首長負責制,森林防火的責任與地方行政領導的烏紗帽挂起鉤來。
以此為開端,輻射全國的森林防火組織指揮體系陸續建立起來。根據國家林業局的數據,目前全國31個省(區、市),350個地(市、州)、林管局,2600個縣(市、區、旗)、林業局都成立了森林防火指揮部,下設專門辦事機構,並配備專職工作人員。
對於這種30年來逐步發展的集中統一機制,畢拉河林業局工作人員劉霞對此有自己的觀察,“一般的森林火災撲救工作就由當地森林防火指揮機構負責指揮。跨省界的重大、特別重大森林火災撲救工作,由當地省級森林防火指揮機構分別指揮。一旦有火,不會有互相推諉扯皮的情況。”
在火場上工作了近72小時後,5月5日12時,張寶軍在對講機中得知了週邊明火被全部撲滅的消息,作為一名下個月即將轉業的軍人,他覺得自己“站好最後一班崗了”。
從消防路網到消防航空,防火基礎設施將全面提升
明火雖然被撲滅了,但張寶軍所在的武警畢拉河森林大隊和畢拉河林業局所屬的撲火隊伍將堅守到最後,直到隱患徹底被消除。
在這場不期而至的森林大火發生後,留守諾敏鎮的劉霞忙著和鎮上的林業女職工和撲火隊員家屬們蒸饅頭,“熬夜蒸,好一大早送過去”。
辛苦之餘,劉霞坦言“説實話大家都擔心前方撲火的安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在陳明生看來,這種擔心並非杞人憂天,2012年到2014年間,陳明生曾作為畢拉河林業局的一名撲火隊員參加過多次森林消防行動。
“説實話挺苦的。”陳明生用手指向自己的眉毛,語音低沉地説道,“2012年4月20號去撲扎文河大火時,我的眉毛被燒過。”
劉霞表示,畢拉河林業局的900名多在冊職工對於50多萬公頃的生態功能區而言仍顯人手不足,“地方太大,光靠人肯定不行”。
徒步一天一夜前往火點的經歷曾讓陳明生真切體會到一名撲火隊員的苦辣酸甜,“我記得有一次去一個火點,大家走了一天一夜,林區也沒有那麼多路,很多地方只能靠走,還需要趟過一條小河。”
“大家都想有更多的路,更好的技術裝備,比如直升機,但顯然這不是一個林業局乃至一個地市能夠辦到的。”陳明生説道。
在許多小鎮居民看來,與外界稀疏的道路聯繫使得諾敏鎮仍有幾分閉塞,“去400多公里外的牙克石要從早上走到晚上,走出一個據點就沒有手機通訊信號了”。
2015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時任內蒙古森工集團(林管局)董事長的張學勤在接受人民網採訪時曾稱,“內蒙古大興安嶺生態保護建設的實踐中,林區基礎設施建設滯後,特別是道路建設嚴重不足的現實已經成為制約林區發展的突出問題”。
張學勤還列舉了更為直觀的數據,內蒙古大興安嶺林區現有公路總里程16818.23公里,路網密度僅為1.72米每公頃,其中二級以下道路佔總里程的87.5%,且多為砂石路面、養護不足、塌陷嚴重。
據《內蒙古日報》報道,5月5日,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書記李紀恒在火場前線指揮部強調稱,要加大林區通場公路、防火通道、通用機場、通訊設施建設力度,提高林區基礎設施通達水準和應急救援保障能力。
對此,前述中國林業科學研究院專家對澎湃新聞分析稱,“從我國目前的森林防火需求來看,林區道路、通訊等基礎設施雖然有了很大進步但仍然是不夠的,但林區道路需要統籌規劃,如果只是為了天然林防火就修路性價比並不高。美國、加拿大等發達國家多采用航空滅火方式,高效且安全,值得借鑒,可以加大這方面力度。”
針對上述問題,國家層面也已有所行動。
2016年12月,國務院批復實施新一期《全國森林防火規劃》,規劃明確未來10年我國將投入450億元用於森林防火,重點實施林火預警監測系統、通信和資訊指揮系統、森林消防隊伍能力、森林航空消防、林火阻隔系統、森林防火應急道路六大建設任務。
這項規劃擬充分利用國家開放低空和加快通用航空發展的契機,採用租賃或購買等方式,新增租用森林航空消防飛機100架,改造升級航站17個,新建全功能航站25個,實現全國森林航空消防覆蓋率由54.1%提高到90%。
[責任編輯:郭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