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車走在路上,盯著導航儀看,我們是在一片藍色的海洋中前行,就像做夢一樣!”現任首鋼總公司規劃發展部副部長朱啟建與同事們至今仍清楚記得當年他們前往唐山曹妃甸為新首鋼探路時的情景。由於新首鋼的廠址完全是填海形成的,當時還來不及更新的導航儀記錄著這裡仍然是一片茫茫大海。
從1919年起在北京京西石景山破土建廠,到2010年“新首鋼”一期主體工程全面竣工投産;從北京西郊的石景山畔,到渤海之濱的填海樂土曹妃甸;從北京廠區的8平方公里到曹妃甸的30平方公里,百年首鋼實現了歷史上最快的一次成長,從“山”到“海”跨越了最輝煌的一步。
隨著2010年12月30日首鋼在石景山區的涉鋼産業全部安全停産,這座建立於1919年的北京的巨頭型工業企業也正式告別,變身為數百公里之外的河北省唐山市曹妃甸的首鋼京唐公司。這就是受到全國矚目的“首鋼大搬遷”,這不僅是中國鋼鐵史、也是世界鋼鐵史上前所未有的壯舉,説這是一次奇跡並不為過。
不僅僅是搬遷
“從北京到河北,首鋼完成的絕不僅僅是一次搬遷。”採訪之初,首鋼總公司黨委副書記何巍這樣表述。他告訴北青報記者,“確切地説,首鋼的這次壯舉是搬遷和産業調整升級的結合,上至國務院的批復文件下到我們公司的具體行動都是圍繞搬遷和升級兩個核心進行的。”
事實上,首鋼搬遷調整是一項涉及國家、地方、企業、職工利益的複雜系統工程,既涉及國家鋼鐵工業佈局調整、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又涉及北京市和河北省産業結構調整、環境治理和協同發展等一系列戰略性工作。也正因此,首鋼搬遷調整從一開始就得到了中央的高度重視和親切關懷,十幾位黨和國家領導人到首鋼和京唐公司視察,並作出重要指示,國務院還成立了“首鋼搬遷調整工作協調小組”對重要問題直接協調解決,同時也得到了國家有關部門、北京市、河北省的大力支援。
更令首鋼人欣喜和欣慰的是,去年2月26日,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北京發表重要講話,對首都的管理和發展做出重要指示,對推動京津冀協同發展做出重大戰略部署。總書記講話中唯一提到的企業就是首鋼,指出“首鋼搬遷到曹妃甸就是具體行動。要繼續堅定不移地做下去”。
“這既是對首鋼全體幹部職工最大的褒獎,也是巨大的鞭策和要求!”首鋼黨委副書記何巍表示,首鋼進入河北省發展較早,本身就是京津冀協同發展的先鋒隊,這更讓首鋼人感到在京津冀協同發展已成為國家戰略的時刻,不僅應該在京津冀一體化先鋒隊的基礎上貢獻寶貴經驗,更應該在區域協同發展上繼續有所作為。
搬與不搬的爭論
首鋼對於北京地區的環境、資源的影響很早就已經被提出,申奧只是把這個問題更明顯地擺上了桌面。現任首鋼總公司環保部副部長的穆懷明還清楚地記得,早在2000年前後,社會上就有“首鋼要不要搬遷”的爭論,更尖銳的説法則是“究竟是首鋼搬遷,還是首都搬遷?”
不過當時各方面的條件並不成熟,雖然形勢緊迫,但把首鋼這麼一個龐然大物整個移出北京的論調並不佔上風。相反,“搬一半留一半”的折中觀點倒更能服眾。所謂“搬一半留一半”,是指按照當時首鋼每年800萬噸的鋼産能削減一半到400萬噸。減少一半的産能就意味著減少一半的污染排放,以及減少一半的資源消耗。
不過,2001年的申奧成功,使得“搬與不搬”的爭論出現了實質性轉折。因為當時首鋼的環境治理已列入了中國舉辦奧運會對世界的承諾。此時此刻,首鋼人也清楚意識到“不可能再留在這裡了”,也“不可能再拖了”。
事實上,首鋼搬遷調整的戰略決策經過了科學研究和反覆論證。
2001年7月13日,北京申辦奧運成功後不到兩年,國家環保總局于2003年4月,在《2003年至2007年北京市環境污染防治目標和對策的意見》中提出:不宜在首都發展鋼鐵業,應當下決心逐步搬遷首鋼涉鋼産業,從現在起不再在北京建涉鋼項目。這是政府部門第一次正式明確提出首鋼涉鋼系統搬遷問題。次月,首鋼即提出了初步方案。同年8月,國家發改委委託中國國際工程諮詢公司召開了“首鋼涉鋼系統搬遷評估會”。之後又經過反覆論證比較,徵求國務院有關部門意見,共同協商形成了最終方案。2005年2月18日,國務院批復了國家發改委關於《首鋼實施搬遷結構調整和環境治理方案》。
首鋼搬遷調整是國家第一個批准鋼鐵業整體遷出大城市,真正向沿海發展,涉及國家、地方、企業、職工利益的複雜系統工程,在我國和世界鋼鐵業發展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涉及到國家鋼鐵工業佈局調整、北京市和河北省産業結構調整、環境治理和協同發展,包括北京鋼鐵業停産、富餘人員分流安置,在河北建設新鋼廠,北京鋼鐵停産後的土地開發、新産業發展,首鋼歷史遺留的外埠廠劃轉地方管理,同時要應對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搞好生産經營,多條戰線、多項工作同時推進。
“走出去”曾是首鋼的自我選擇
“其實,不僅僅是因為奧運會,面對企業發展和首都環境、産業結構的矛盾越來越突出的形勢;面對首鋼急需開闢新的發展空間,從根本上實現工藝升級、産品換代,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現實要求,北京留給首鋼的發展餘地已經沒有。換句話説,首鋼想要在北京繼續發展下去,早就已經遇到瓶頸。” 首鋼黨委副書記何巍這樣表示。因為從很多年以前開始,北京的城市定位已經容不得首鋼繼續向前大踏步發展。“最多是能夠維持現狀,這還要看市場競爭態勢、環保要求容不容許你維持,繼續做大已經完全沒有可能。”他概括。
事實上,這種形勢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就已經顯露出來。當時正處於巔峰時期的首鋼就已經在開始謀劃“走出去”的戰略。在首鋼幹了整整30年、現任首鋼建投公司副總經理的蘭新輝就曾經參與過首鋼當年多次“走出去”的籌劃。他介紹,早在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首鋼就曾經把目光瞄準河北,計劃在遷安建設一個“遷安大廠”。但最終因為種種原因,“遷安大廠”擱淺。
1990年初和1991年,首鋼又先後兩次在山東兗州、濟寧一帶規劃“山東大廠”,但兩起兩落之後,“山東大廠”也未能如願。
1993年,首鋼派出了一個高級代表團與廣西柳州鋼鐵洽談合作,其間還與江蘇徐州鋼鐵討論過聯合建廠。但半年多後,這些嘗試均未能如願。直到2009年,首鋼才以並購方式壯大自身,先後並購重組了水城鋼鐵、貴陽鋼鐵、通化鋼鐵等。
蘭新輝告訴北青報記者,當年首鋼之所以急於擴張,其實與鋼鐵行業的特性密切相關。作為重工業的一種,鋼鐵行業就是規模行業,很多成本是相對固定的,因此只有形成規模才能産生更大的效益。但當時北京的客觀條件已經不可能讓首鋼繼續壯大。
北京做減法,河北做加法
“雖然當時急於走出去更多的是從企業發展和生産運營的實際情況方面考慮的,但其實這也印證了北京無論從城市功能定位還是環境、資源的承載力上都已經不可能再支援首鋼有進一步的發展,從這個角度來説,因環境問題兌現申奧承諾而促進的首鋼搬遷,最終與首鋼的企業發展是殊途同歸!” 首鋼黨委副書記何巍表示,這實際也顯示出企業的發展和環境的保護並非矛盾,只要有高瞻遠矚的戰略思維,二者完全可以統一。“從這點來説,首鋼之變絕對是寶貴的探索。”
申奧成功後,雖然還沒有國家層面正式的搬遷調整批復,但首鋼其實已經開始自發行動。2003年,首鋼先在河北遷安建起了一座200萬噸産能的鋼廠,成為首鋼搬遷的前奏。後來這也成為首鋼搬遷曹妃甸的轉机站和練兵場。後來的事實證明,很多應用於曹妃甸首鋼京唐公司的高新技術都經過在遷鋼的多年實驗,大大縮短了曹妃甸首鋼京唐公司的磨合期。目前,遷鋼已經擁有800多萬噸産能,已經超過了當年最輝煌時期的北京首鋼産能。
而位於曹妃甸的京唐公司,則是首鋼搬遷調整的最核心部分,這裡不僅融合了當今國際最先進的鋼鐵製造技術,同時也是極具生態的現代化重工業園區。在這座30平方公里的廠區內,流程緊湊、裝備智慧的高效生産線有序運轉,成品可直接通過成品碼頭運達世界各地。“綠色生産”是廠區的一大特色,生産排放的污水、鋼渣等廢棄物全部迴圈使用;採用先進工藝的海水淡化技術,在世界上首次實現熱、電、水三聯産。難怪原冶金部副部長殷瑞鈺院士評價“這就是鋼鐵行業的‘夢工廠’!”
其實,和老首鋼的一些數據對比就能感受到新首鋼的高效率,朱啟建介紹,當年北京老首鋼廠區總共有5個高爐、三個煉鋼廠、十幾條冷軋生産線,可以實現800萬噸的産能;而曹妃甸的新首鋼共有2個高爐、一個煉鋼廠、兩條熱軋生産線就可以實現近1000萬噸的産能。而更關鍵的是,之前首鋼從來沒有生産過高品質的薄板産品,但目前新首鋼已經實現了板材産品的全覆蓋,應用於汽車、家電等重點行業的高端鋼材已經全部生産,産品線大為豐富。
一個在北京做減法、在河北做加法的發展戰略從此在首鋼啟動。如今,北京的産能已經減至零,但在河北,擁有曹妃甸京唐公司、遷鋼和首秦公司的新首鋼目前産能已經超過2000萬噸。工藝裝備世界一流,節能減排迴圈利用,高端産品全面覆蓋,首鋼通過戰略的實施實現了跨越式發展。
文/本報記者 張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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