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金2萬噸 印度民間黃金的來和去

　　印度不生産黃金，卻是黃金消費大國，民間藏金體量超2萬噸。這就産生了兩個大問題：一、過多的黃金進口會導致經常賬戶赤字；二、民間藏金的貨幣屬性不明顯。

　　對於第一個問題，印度政府採用了保守療法：採用配額制，控制進口量；提高進口關稅，控制進口價格。對於後一個問題，印度政府近日試圖實現金融産品創新：“黃金貨幣化”。簡單地説，老百姓把藏金存進銀行，銀行以現金形式支付利息。

　　那麼問題又來了，黃金是死的，它不能像企業一樣創造實際價值，政府借入那麼多黃金之後，如何動用這些黃金才能支付民眾利息呢?這是關乎貨幣政策的大問題，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印度民眾對這個政策感興趣嗎？

　　弄清這兩個問題，要從印度民間對黃金有多熱愛深入下去。

　　印度人有多愛黃金

　　印度對黃金的鍾愛，來源於文化和宗教傳統。黃金在印度教的信仰中是財富與繁榮的象徵。在印度的大街上，碰到一個女孩子，基本都能從她身上找出一件金飾，如耳環、耳墜、鼻環、鼻釘或響叮噹的手鐲

　　“希臘人建造精美的船隻攜帶著金幣而來，攜帶著胡椒而去。”惠勒的《帝國邊境外的羅馬》一書描述了西元１世紀羅馬人與印度人的貿易，黃金白銀不斷流入印度。

　　數千年來，印度人愛金成癮。5月14日，印度曝出一條新聞，“為了吸引女性目光，印度一名32歲男子Datta Phuge花費1.4萬英鎊（約人民幣140154.16元），打造了一件真正的‘金縷衣’。動用了15名金匠，每天工作16個小時，整整2周才打造而成。”足以看出，印度人對黃金的“真愛”。

　　受宗教風俗和傳統影響，印度婚禮嫁粧和節日購買贈送黃金的剛性需求巨大，每年有兩個黃金銷售旺季，一個是“佛陀滿月節”，這是印度第二大宗教節日，每年的4月或5月舉行；另一個是“排燈節”（Diwali），每年的10月或11月舉行。

　　在這兩個節日到來之前，商家都加大了黃金飾品的備貨量。“我在南部鄉下親戚的女兒今年準備結婚，她的母親説，無論如何都要購買一定數量的黃金。”在華印度留學生賈思漢告訴《國際金融報》記者：“印度婚慶黃金的需求是非常剛性的，特別是在農村地區。”

　　另一個消費主力是各類寺廟。“印度錫克教最大一個寺廟，建造時共耗費750公斤黃金”、“印度斯瓦米神廟的神秘寶藏的價值估計超萬億”這樣的新聞不斷被報道，可以看出印度人有多愛黃金。

　　民間有多少藏金

　　印度官方目前只有570噸左右的黃金儲備，但據估算，印度民間的黃金儲備（包含黃金飾品）卻高達2萬噸，佔世界黃金總量的10%

　　2015年初，市場對今年“佛陀滿月節”期間印度的黃金消費是缺乏信心的。2014年冬天，印度天氣相較于往年，異常寒冷，莊稼收成欠佳，農民收入減少，黃金購買需求可能被壓制。同時，印度政府仍然維持偏高的黃金進口關稅政策，使得黃金價格更加昂貴。這兩方面因素並不利好黃金在印度的民間消費。

　　市場顯然低估了印度的黃金剛性需求。數據顯示，3月，黃金進口量從此前3個月的20億美元飆升至近50億美元。當月，印度黃金進口已經升至125噸，達49.8億美元，較去年同期翻番。德國商業銀行(Commerzbank)大宗商品分析師團隊表示，好幾家印度黃金交易商報告稱，2015年在“佛陀滿月節”期間的黃金需求較2014年同期高出將近25%。該團隊分析師指出，在印度政府黃金進口管制措施仍然存在的情況下，“佛陀滿月節”所催生的印度黃金需求仍然好于2014年同期。

　　世界黃金協會（WGC）最新黃金需求趨勢報告指出，2015年第一季度全球黃金需求總體持穩同比下降1%，東方各國消費者再次成為市場主導，僅中國和印度兩國的消費就佔全球黃金消費總量的54%。

　　興業銀行黃金分析師蔣舒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印度是真正藏金於民的國家，國民私人持有黃金量公認規模很大。”那麼，印度民間到底藏有多少黃金呢？由於印度政府對此沒有具體跟蹤統計，只能給個大概體量。據印度財政部長Arun Jaitley透露，印度民眾持有的黃金首飾、金幣及金條總規模高達２萬噸。其中，印度寺廟的黃金儲備預計達到3000噸左右。

　　政府為什麼煩惱

　　老百姓熱衷藏金，不是壞事。但是物極必反，由於黃金進口量巨大，再加上出口貿易增速下降，印度經常賬戶赤字惡化問題就會很突出。因為這個，印度政府曾數次出臺黃金進口管制。最近一次是2013年

　　印度人喜歡購買黃金，但是印度不是黃金生産大國，巨大的供需缺口只有靠進口維持。數據顯示，2001年-2011年，印度進口的黃金大約為7000噸，這個數量僅次於美國官方的黃金儲備。最近幾年，印度黃金年進口量在800噸以上，佔到貿易赤字的近30%。世界黃金協會5月14日發佈報告稱，印度消費者2014年購買黃金量是811.1噸。

　　自2013年起，印度政府開始對黃金進口進行控制，通過對黃金進口進行限制，形勢有所好轉。2014年11月印度政府取消80：20原則，放鬆黃金進口限制規定，該原則指出印度政府要求黃金貿易商將其進口黃金規模的20%用於再出口，但依然維持著10%的高水準，隨後進口激增。印度儲備銀行（Reserve Bank of India）稱，黃金進口在截至3月的2014/2015財年達343.2億美元，大幅高於前一財年的287億美元。印度進口黃金的規模增長了36%，至900噸。黃金的進口量對印度的貿易赤字繼續帶來影響，2014至2015財年印度的貿易赤字達到了1370億美元。其中，這一財年前9個月，印度的貿易赤字下降1.7%，經常賬戶赤字為311億美元，佔GDP的2.3%。

　　最新數據顯示，由於3月印度黃金和白銀進口出現大幅增長，貿易赤字受此影響被推至4個月最高的117.9億美元。

　　黃金貨幣化是什麼

　　簡單地説，就是老百姓把黃金借給銀行，銀行支付儲戶利息，該計劃旨在抑制對國外黃金的需求，減少黃金進口量

　　進口管控效果顯然不理想，但也不能就此眼睜睜地看著外匯儲備流失。

　　在新財年的預算案中，印度政府計劃大力推動“黃金貨幣化”項目，該項目允許儲戶利用持有的黃金獲得收入，印度政府希望此舉有望幫助印度的寺廟、信託、甚至企業盤活擁有的黃金資産。通過這種方法，印度政府可以吸收民間的黃金，鼓勵國民將它們當作貨幣貸給政府。

　　據印度《經濟時報》日前報道，根據上述黃金貨幣化的計劃，印度國民可以將家中的黃金珠寶、金幣、金條存入銀行，銀行會將它們熔化，視為儲戶名下的資金，還會根據存入當天的黃金市價計算利息。如果某一天儲戶存入的黃金到期或者想取出，會拿到按取出當日黃金價格折算的現金。李寧分析，如果實施黃金貨幣化，可能會提高印度國民將黃金貸給政府的積極性，從而抑制印度對國外黃金的進口需求，減少民間黃金存量。

　　不過，賈思漢向《國際金融報》記者表示：“如果是非強制性的政策，執行起來有一定難度，印度國民對金融機構信任度並不高，甚至印度農村地區的農民一輩子沒有和銀行打過交道。”

　　他認為，計劃的關鍵在於究竟為黃金儲蓄提供多高的利息。“印度在1999年也曾推出過類似的黃金貨幣化項目，但收效不大，就因為當時黃金儲蓄的利息太低。”賈思漢説。

　　據記者了解，印度國家銀行此前曾向印度最富有的Tirumala Tirupati Devasthanams神廟借入黃金，借期為五年，利率以1%計算。這些黃金被運到政府的鑄造廠製成金塊，每年神廟從銀行收取的利息折算約等於12公斤黃金。

　　事實上，印度私人黃金貨幣化項目已經蓬勃發展。一些大金飾商向黃金出借的客戶提供每天1100盧比/公斤的收益，等於説年化有15%的收益率。據稱，在金價處在1.8萬盧比/10克時，回報為每天500盧比/公斤，而目前金價上漲到了2.7萬盧比/10克，受益也就上漲到了每天1100盧比/公斤。

　　不過，業內人士提醒，如果印度黃金貨幣化計劃成功，印度政府可能也面對潛在風險，而黃金儲戶在金價攀升時同時提取黃金便是風險之一。另一個問題是，印度政府會用這些黃金進行怎樣的金融交易，以支付利息呢？

　　會不會搞金本位

　　有一種觀點認為，貨幣戰爭的結果就是紙幣大幅度貶值，最後勝出的將是持有黃金最多的國家，印度“黃金貨幣化”是不是有這種考量呢？對此專家斷然否認，“金本位”早已沒有生存土壤了

　　印度政府計劃推動“黃金貨幣化”，讓業內專家擔憂印度會將貨幣制度進一步“金本位”化。

　　“金本位”制就是以黃金為本位幣的貨幣制度。在金本位制下，每單位的貨幣價值等同於若干重量的黃金（即貨幣含金量）；當不同國家使用金本位時，國家之間的匯率由它們各自貨幣的含金量之比──金平價來決定。

　　蔣舒指出，“‘金本位’的本質就是用黃金的數量來固定住紙幣的數量，在‘金本位’時代，國家對宏觀經濟調控管理的理念還沒有明確，發生經濟危機時，國家可以不管，任由黃金外流，優先保證貿易交易。”

　　隨著全球經濟發展，“金本位”短板也越來越嚴重。首先，由於黃金生産量的增長幅度遠遠低於商品生産增長的幅度。其次，黃金存量在各國的分配不平衡。

　　蔣舒指出：“恢復‘金本位’的呼聲自佈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以後就一直存在。”即使恢復，也不能解決黃金儲量小，不能滿足信貸、貿易需要這一問題。目前印度“黃金貨幣化”項目更類似黃金信託，用於盤活存量黃金，還不是“金本位”制，而即使一個國家想要恢復“金本位”制，沒有其他國家的配合也是無法成功的。

　　對金價有怎樣的影響

　　黃金是一種金融期貨，反映的是全球各國綜合國力的競爭，相較于印度的進口量，更容易受到美歐貨幣政策、美歐經濟數據等方面的影響

　　印度黃金貨幣化為全球金價帶來了不確定性。澳新銀行（ANZ）大宗商品策略師Victor Thianpiriya表示：“印度黃金進口哪怕溫和下降20%，對全球黃金需求也將造成負面影響。”不過，李寧指出：“貴金屬與其他基本金屬不同，黃金更是一種金融期貨，它的背後反映的是全球各國綜合國力的競爭，容易受到美歐貨幣政策、美歐經濟數據等方面的影響。”

　　目前，國際金價依然處於美元加息陰影下，雖然美國經濟增速有放緩跡象、加息預期延遲，美元指數近期有所回落，但美元指數仍會處於高位震蕩整理期，長期對金價上行有壓製作用。

　　李寧預計，第二季度，金價將以震蕩下行的趨勢為主，主要影響因素是美聯儲加息預期、油價變動、SPDR黃金持倉量變化以及希臘債務局勢演變等。

　　從國內市場來看，經歷了2014年大幅下挫25%後，中國黃金需求在今年第一季度有所反彈，第一季度黃金需求同比增加1.1%至326.68噸。

　　據記者了解，目前中國大媽的投資已經偏向資本市場。“黃金我也有的，不是很多，會一直持有下去，將來給孫子。”中國大媽林荷香（化名）告訴記者：“現在精力都放在炒股票上了，基本上八成的資金都在股市。”

　　匯豐印度首席經濟學家Pranjul Bhandari近期表示，如果2015/2016財年的經常賬赤字預期降至2014/2015財年的一半，印度儲備銀行將在今年晚些時候放寬黃金進口限制。這將對金價影響相當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