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鉬業被指污染後一走了之 神秘富豪隱身控制

　　圖為2007年洛陽鉬業登陸港股時，時任洛陽鉬業董事長段玉賢（左）與當時公司的第二大股東——鴻商産業董事局主席于波（右）現身上市儀式。圖片來自於網路

　　IPO募投項目“全軍覆滅” 環境污染後“一走了之”

　　洛陽鉬業資産處置遭質疑 

　　“現在大家最關心的事，是我們啥時候被拋棄。”2014年7月7日，河南洛陽永寧金鉛冶煉有限公司(下稱“永寧金鉛”)職工張遠(化名)坦陳隱憂。

　　永寧金鉛是洛陽欒川鉬業集團有限公司(603993.SH，3993.HK，下稱“洛陽鉬業”)的子公司。2013年8月22日，洛陽鉬業宣佈將其持有的洛陽坤宇礦業有限公司(下稱“坤宇礦業”)70%股權和持有的永寧金鉛75%股權進行轉讓。這兩宗股權轉讓公告引發當地震動，不少業內人士大呼“看不懂”。

　　被質疑的資産甩賣 

　　5月30日，洛陽鉬業發佈公告，稱已將坤宇礦業作價7億元賣給了紫金礦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601899.SH，2899.HK，下稱“紫金礦業”)，並且股權轉讓已經完成工商變更登記手續。多位河南採掘行業人士在接受《中國經濟週刊》記者採訪時認為，7億元交易價格估值偏低，不理解為何低價售出。

　　“坤宇礦業2012年凈利潤1億元，2013年受黃金價格下跌影響利潤減少。7億元價格低了，如果洛陽鉬業因為目前金價低而甩賣坤宇礦業，萬一明年黃金價格漲了還能用這價格把坤宇礦業買回來嗎？”同在洛陽開礦的一民營金礦負責人秦奮(化名)向記者表達了疑問。

　　在秦奮看來，洛陽鉬業經營坤宇礦業早已心不在焉，賣出也在意料之中。“在洛陽鉬業手中，坤宇礦業極少做耗資大、見效慢的深部礦産資源勘探工作，只是圍繞礦區表皮礦脈開採，急功近利，缺乏長遠規劃。當時洛陽採掘業界都很奇怪，現在看來是為了節省成本，最大限度榨取價值，也許早就想賣了。”秦奮説。

　　據秦奮介紹，坤宇礦業原本獨立經營，後在當地政府主導下，于2007年洛陽鉬業香港上市之前出讓70%股份與洛陽鉬業，讓其憑空增加了“黃金概念股”賣點，助其上市。“這是一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資本故事。”

　　資料顯示，2000—2010年，國際黃金價格走了一個歷時10年的超級牛市，2007—2008年是國際金價漲幅最瘋狂的階段之一，2007年洛陽鉬業乘勢在港股上市大獲成功，募資81億港元。

　　引人注目的是，2004年上海鴻商産業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鴻商産業”)以1.79億元入股洛陽鉬業成為第二大股東。2007年，洛陽鉬業登陸港股後，鴻商産業持股市值一度高達360億元。這種近乎“一夜暴富”的奇跡，一度在資本市場引發關注和爭議。

　　洛寧縣、欒川縣都是洛陽市所轄山區縣，洛寧縣主要礦産為金、銀、鉛、鋅，處於中國著名的黃金産區小秦嶺金礦帶上；欒川縣則擁有“中國鉬都”之譽，洛陽鉬業之所以能上市，與這兩縣的豐富礦産資源密切相關。

　　截至7月22日，洛陽鉬業仍然沒有發佈相關公告，關於永寧金鉛股權轉讓的細節披露較少。“現在永寧金鉛已經停産，大部分工人放假。”張遠説。另據記者了解，在遲遲找不到接盤方的情況下，永寧金鉛的一些資産已經開始對外甩賣。

　　洛陽鉬業相關負責人接受《中國經濟週刊》採訪時表示，“永寧金鉛近年來連續鉅額虧損，僅2013年度虧損達2.9億元，截至2013年12月31日的凈資産為負3987萬元，永寧金鉛的處置工作目前暫無進展。”洛陽鉬業沒有進一步透露未來是否會徹底關停永寧金鉛，也未透露人員如何安置等問題。

　　IPO募投項目“全軍覆沒” 

　　——招股説明書成“過家家”遊戲 

　　在先甩賣坤宇礦業、後關停永寧金鉛這兩個位於洛寧縣的主要資産後，洛陽鉬業于2012年10月A股上市之初的4個募投項目中已有兩個被明確叫停，兩個至今無法實施。其中，被叫停的兩個是年産1600噸的鎢製品項目和5000噸的高性能硬質合金項目，總投資高達28.6億元。4個募投項目何以“全軍覆沒”？

　　“由於A股IPO募集資金遠遠低於計劃募集資金，無法滿足募投項目資金需求，因而終止上述兩個募投項目。”洛陽鉬業董秘張新暉如是回復《中國經濟週刊》。 另外兩個原募投項目(即“年處理 42000 噸低品位複雜白鎢礦清潔高效資源綜合利用建設項目”和“年産 10000 噸鉬酸銨生産線項目”)係“由於外部原因無法按原計劃時間實施”。 但對於後兩個項目無法實施的外部原因是什麼？當初作為A股上市時為何沒有考慮到外部原因變化？張新暉沒有做進一步表示。

　　公開資料顯示，2012年10月，洛陽鉬業登陸滬市時，僅募集到資金5.58億元，與原計劃募集約36億元的資金規模相比，縮水85%。2013年10月1日，上市僅一年之後，洛陽鉬業公告稱，將變更IPO募投資金用途，將原本用於上述募投項目的資金用於收購澳大利亞北帕克斯銅金礦。

　　洛陽鉬業此舉在當地備受質疑：“4個募投項目兩個叫停，兩個更改，實際上是全軍覆沒，當時的招股説明書是‘過家家’遊戲嗎？”秦奮説業界因此推測認為，依靠洛陽地區豐富而廉價的資源，洛陽鉬業利潤豐厚，一直都不缺錢，上述募投也許是為了上市而編制的應景項目。

　　“去洛陽化”還是“國際化”？ 

　　——當地民眾指責企業“污染環境後一走了之” 

　　坤宇礦業被甩賣得如此絕情，還是讓洛陽礦業同行大跌眼鏡。

　　“從坤宇礦業的財務數據來看，其2012年1億元左右的凈利潤、2013年超過2000萬元的凈利潤都説明這是一家運營狀況良好的公司。對於一個資源型企業而言，在黃金價格跌到250元/克時便賣掉它，令人難以理解。”長期跟蹤研究洛陽鉬業的私募機構負責人雷濤在接受《中國經濟週刊》採訪時指出，洛陽鉬業對甩賣坤宇礦業、關停永寧金鉛以及終止(或停止)4個募投項目的解釋“難以讓人信服”。

　　雷濤坦言，如果把洛陽鉬業處置上述資産以及停止(或暫時無法實施)4個募投項目結合起來，可以看到帶有明顯的“去河南化”痕跡，更貼切的説法應該是“去洛陽化”。“以資金不足為由終止兩個主要募投項目的説法顯然站不住腳。洛陽鉬業在終止募投項目後，于2013年底底以50億元收購了澳大利亞北帕克斯銅金礦項目，錢從哪兒來？”

　　而且，在表示因“資金短缺無法進行募投項目建設”的同時，2012—2013年期間，洛陽鉬業還公告以15億元閒置資金購買理財産品。洛陽鉬業董秘張新暉解釋稱，此舉是“作為公司資金管理的手段之一，在滿足公司營運發展需要以及合理控制利率水準的前提下，將自有閒置資金(不含A股IPO募集資金)進行委託理財可以提高使用效率和收益率”。

　　“公司的願景是成為一家受人尊敬的國際化資源公司，憑藉本集團的財務實力以及海外經驗豐富的管理和技術團隊，優先並購和投資位於政局穩定地區具有良好現金流的成熟資源項目。如果一個企業的戰略眼光和經營思維僅僅局限在當地縣市，那麼將註定無法成為面向世界的一流企業。”採訪中，洛陽鉬業以此回避了有關“去洛陽化”的質疑。

　　但洛陽鉬業的“國際化”道路卻引來當地民眾的質疑和反對。“洛陽鉬業是靠著洛陽的礦山長大的！欒川、洛寧的環境都被他們污染了。企業做大了，本應該好好地回報地方，現在卻打著‘國際化’旗號搞資本運作，把洛陽的資産賣的賣，項目停的停，沒有體現企業的社會責任感！”永寧金鉛職工張遠批評説。

　　無論是坤宇礦業還是永寧金鉛，在當地都曾造成重金屬污染。2013年11月，洛寧縣人民政府展開2013年重金屬污染防治專項戰役，其中就要求前述兩家企業通過調查摸底，準確掌握轄區歷史遺留的廢渣總量、具體分佈情況，同時加快建設有色金屬冶煉廢渣和黃金堆浸廢渣無害化處置項目，且這些項目要在2014年底投入運作。

　　就上述問題，記者曾聯絡洛寧縣環保局，詢問有關重金屬污染和防治問題，截至發稿未獲回應。當地民眾認為，洛陽鉬業應該以更多利稅和解決就業來回報洛陽甚至河南人民，以及解決環境污染問題，而不應一味追求利潤最大化就大肆海外購礦，賣掉洛陽的資産。

　　神秘富豪控制洛陽鉬業 

　　有業內人士指出，洛陽鉬業的一系列資本騰挪與資本大鱷——上海鴻商産業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稱“鴻商産業”)的幕後推動有關。

　　2004年，鴻商産業以1.79億元入股洛陽鉬業成為第二大股東，參與洛陽鉬業重組。

　　2004年11月，河南當地媒體《大河報》報道，從1996年到2002年間，國際鉬價低迷，每磅不足5美元。身為國有企業的洛鉬集團洛陽鉬業，基本靠銀行貸款維持運轉。

　　然而，重組當年，此前“連年困難”的洛陽鉬業産量即大幅提升，2004年底即實現稅後利潤2.81億元，鴻商産業享有近1.377億元的投資收益。2005年，鴻商産業再享2.55億元分紅。入股不足兩年，鴻商産業僅憑藉分紅就已經收回成本並且大賺上億元。

　　當時洛陽鉬業重組改制引進投資者，引來多家企業爭相競購，洛陽鉬業價值盡顯，其中不乏復星集團、紫金礦業等知名企業介入。改制前“連年困難”，改制當年即“業績沖天”。這當然與國際鉬市場走入牛市有關，2004年底，國際鉬價已突破每磅10美元。

　　洛陽鉬業招股説明書曾披露一段耐人尋味的“歷史”——在港股上市前夕，洛陽鉬業管理層力挺高管持股計劃，曾試圖以5370萬元獲得公司5%股權，但最終被河南省國資委叫停。

　　2014年1月13日，鴻商産業通過少量增持洛陽鉬業，以36.01%的持股比例超過洛陽礦業集團有限公司(洛陽市國資委旗下企業)，成第一大股東。

　　不過，鴻商産業的絕對控股股東(持股99%)于泳總是隱身事外，這位神秘富豪至今未在公司中擔任過任何職務，而由鴻商産業董事局主席于波為其“操盤”。一位洛陽鉬業的中層幹部告訴《中國經濟週刊》 “我在洛陽鉬業工作10年了，從未見過於泳。”

　　對於鴻商産業通過增持成為第一大股東的行為，洛陽市國資委並未進行反擊，引發公眾質疑。

　　雷濤告訴記者，洛陽鉬業財報顯示，其過去4年的年均純利潤都超過10億元，是不折不扣的現金“奶牛”，這是他最喜歡投資的企業標的，二級市場上更是投資投機兩相宜。“洛陽鉬業為洛陽創造了大量的稅收和就業。如此優質企業的控制權，洛陽官方拱手相讓讓人難以理解。”雷濤説。

　　而早在2007年洛陽鉬業登陸港股時，鴻商産業曾在招股書中稱公司“自2004年持有發行人的股權以來，一直確認並尊重洛礦集團及洛陽市國資委對於發行人的日常管理及重大經營方向的把握，確認並尊重洛陽市國資委對發行人的實際控制權”，公司“僅作為財務投資者持有發行人股權，未與發行人其他股東達成一致行動協議或其他安排等方式謀求發行人的控股權或實際控制權”。

　　鴻商産業最終還是食言了。 

　　“投資洛陽鉬業完全是基於其自身經營模式和投資理念進行的一次戰略投資行為，基於對上市公司發展前景的良好預期。”面對控股股東發生變化的質疑，張新暉如是回應道，“鴻商産業與洛陽鉬業原控股股東洛礦集團進行了充分溝通，洛礦集團確認已不再擁有洛陽鉬業的控制權，亦無意增持洛陽鉬業的股份以取得控制權。”

　　2013年1月，《大河報》報道稱，早在鴻商産業成為洛陽鉬業控股股東之前，就可能已經託管了洛陽鉬業。報道稱“鴻商産業進入洛鉬集團進行調查，發現了洛鉬集團的十幾個問題，隨後洛鉬集團原董事長就辭職了”。本刊就有關傳言和質疑向洛陽市國資委求證，但截至本刊發稿，洛陽市國資委尚未對前述問題做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