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禽業車間失火時有300余工人 逃生發生踩踏

　　消防官兵牽著搜救犬進行搜救，5隻搜救犬至少已協助找到30余名遇難者。新華社發

　　3日6時6分，位於吉林省德惠市米沙子鎮的吉林寶源豐禽業公司發生火災，截至當日16時25分已造成119人死亡。在距離工廠幾百米的地方，警方已經攔起警戒線，通過的車輛需要繞行。透過圍欄，記者看到寶源豐公司院內停著許多輛消防車和救護車，發生火災的廠房主體已被燒焦，廠房內一片狼藉。院內工作人員在緊張忙碌著，消防車來來往往。

　　火災現場

　　穿白色工作服的逃出來的不多

　　二車間員工劉霞（化名）説，她是該車間為數不多的倖存者。

　　劉霞告訴記者，全廠有600名職工，二車間人數最多，其他車間都穿藍色工作服，唯獨二車間員工的制服是白色的。

　　事發時，劉霞正在作業，她注意到走廊裏起了濃煙，同時還伴有火球。火向車間裏撲了過來，“煙很大，工友們都不知道往哪跑，有人説，通道的門鎖上了。”

　　劉霞説，她當時特別慌張。每天上班，她從正門進入，隨後進入更衣室，更衣之後再進入車間。“我是個新人，只知道有正門。我5月份才來，開始上班前，廠裏也沒培訓過，沒告訴我哪是消防通道。”

　　儘管如此，劉霞還是清楚冷庫的方向。慌亂中，她向冷庫跑去，但冷庫裏也瀰漫著煙，費了幾分鐘，她終於找到出口，奪門而逃。

　　昨天上班時，劉霞沒帶手機，同村的兩個姐妹同在二車間上班，卻始終沒見跑出來，其家屬也沒能在醫院找到她們。“我到現在還特別惦記她們，想到她們很可能遇難了，心裏特難受。”

　　劉霞説，她站到廠門口102國道的對面避險，大約20分鐘後，廠房中間傳來第一聲爆炸的巨響，她突然感到特別孤獨，因為，周邊像她一樣穿白色制服逃出來的屈指可數。

　　每隔約20分鐘爆炸一次

　　距離事發地點數百米有一家加油站。一名工作人員介紹，他們一般是6點做飯，很多人第一時間看到了寶源豐禽業公司起火後的滾滾濃煙。

　　米沙子鎮56歲的村民張清軍説，他住在一公里外，看到寶源豐的方向冒煙，他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是6點剛過。因為妹妹張貴娟在這家廠裏打工，擔心她出事，他推出摩托車就往這邊趕。由於現場附近擠滿了人，車過不去，他乾脆棄車前行，到達廠門口。

　　廠房上方冒起濃煙，張清軍看到，著起的大火呈黃色，由於處在上風口，他説聞不到刺鼻味。

　　此時，消防車還沒趕到。隨後不久，派出所的一輛小型消防車到達現場，不少人從廠房裏跑出，“有的因為嗆到了，趴在草地上”。

　　大約20分鐘後，張清軍聽到第一聲爆炸的巨響。“頭一聲響，像油罐爆炸一樣，驚天動地地響。”再過了約20分鐘後，張清軍看到，妹妹張貴娟活著從廠區裏走了出來。沒來得及聽到第三聲響，他就和張貴娟一道走了。“她就是嗆到了，在附近的醫院檢查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綜合多位目擊者和倖存員工的説法，頭聲巨響的時間大約在6點剛過，總共三聲巨響，每次隔了約20分鐘。

　　工人們逃生時發生踩踏

　　來自沃皮鄉的劉艷菲告訴記者，他們村一共有8個人在這家公司上班。劉艷菲在一車間，另一人在挂雞臺，其餘6人都在二車間，只有3個人跑了出來，還有5人生死未卜，始終未能聯繫上。

　　事發時，劉艷菲聽到班長喊“著火了，快跑！”車間裏的十幾個人趕緊往通道裏跑，跑到後門時，卻發現門沒開。隨後，一群人跑到另外一個門口，但發現這裡擠滿了人。很多人已經倒在地上，互相擠壓著，堆了好幾層。大家轉身又往冷庫跑，進去之後，裏面濃煙密布，根本沒法找到出口。

　　大家只能在地上摸索著尋找出路。很快，劉艷菲被煙嗆得昏過去，失去了知覺。直到8點多，劉艷菲被送到附近的福陽醫院，她才知道是工友救了自己。

　　母女打工同失去聯繫

　　從昨天上午開始，寶源豐公司附近聚集了大量來尋親的家屬。來自萬寶山西頭大隊某村的龍永生也在現場。龍永生説，他們村有6個人在寶源豐打工，事發後，親屬們一直等候在事發現場，希望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

　　但令人遺憾的是，家屬至今無法和6個人取得聯繫。

　　龍永生説，這6個人中有一對母女，女兒今年剛剛17歲，剛來公司還沒幾天。正是花季的年齡，卻和母親一樣生死未卜，令人扼腕嘆息。

　　對話員工

　　工人入廠後部分出口就上鎖

　　死裏逃生的寶源豐禽業公司員工陳洪武躺在福陽醫院裏，作為這家醫院收治的傷者中為數不多的還能開口講話的人，他後怕地談起了自己的逃生經歷。據他回憶，工廠的安全出口有幾處，但平時工人入廠後，部分出口就會上鎖。

　　記者：當時車間有多少人？

　　陳洪武：那車間應該是三四百人。

　　記者：是一個車間還是兩個車間？

　　陳洪武：車間全在一塊。

　　記者：都著了嗎？

　　陳洪武：都著了，從前面開始著了。

　　記者：一共跑出去多少人？

　　陳洪武：現在人都跑散了，具體説不出來，朝前朝後跑的都有，從廠子裏往外跑的時候往哪兒跑的都有。

　　記者：當時出口有多少個？

　　陳洪武：3個地方都有人往外跑，東面有一個出口，從這裡往外跑的人，基本上衣服都燒沒了。

　　旁人：他那個廠子出口不少。

　　陳洪武：前面的出口鎖住了。

　　記者：有出口鎖住了？陳洪武：有。

　　記者：什麼時候開了？

　　陳洪武：不知道，從我們上廠幹活，這個門就鎖了。人一進去，門就鎖了。

　　記者：平常（廠子）介紹有幾個逃生口沒有？

　　陳洪武：沒有。

　　記者：從來沒介紹過？陳洪武：沒有。

　　記者：你知道有幾個逃生口？

　　陳洪武：我就知道往冷庫這邊有幾個口，那邊我都不知道。

　　死裏逃生

　　啥也看不見就聽到玻璃咔咔響

　　48歲的從艷榮是這次火災的倖存者，火災發生時，她在二車間幹活。

　　一有人喊著火了，車間一瞬間就亂了，從艷榮趕緊往外跑，“究竟怎麼發生的這事，我也不知道，就知道起火了，我們就往外跑。爬出去以後，火著得啥樣也看不著了，就能看到煙，聽到玻璃咔咔響。我跑到冷庫的大門，坐了有將近20分鐘才起來，起來後我才想起來找我家人去。當時腿肚子都哆嗦，站不起來了”。

　　從艷榮的愛人管富榮在一車間負責分割活禽，當她轉身再回去找的時候，一車間已經濃煙滾滾。

　　從艷榮告訴記者，他們廠主要是一車間和二車間，主要的工作都在這兩個車間裏，當時整個車間內差不多有三四百人：“我們平時出入廠區有三四個門，先到更衣室，換完衣服後進車間。一車間離我們二車間挺遠的。我是穿著工作服跑出來的。我也沒聽到響聲，只看到煙了，當時都蒙了，然後就往外邊跑。當時電也沒了，黢黑的，啥也看不著了，就是硬闖出來的，現場老亂了。”

　　從艷榮的愛人在意外中受了傷，“我就手術完看了一眼，他腿的皮都沒了，喉管也做了手術，反正挺嚴重”。談到撿回一條命的愛人，從艷榮覺得很幸運，“這是命大啊”。從艷榮家裏有一兒一女，“兒子在上海工作，現在正在趕回長春的路上”。

　　另一位幸運逃生的員工王秀娟回憶道：“在通道裏，大家都摔倒了，你壓我我壓你的，亂成一片，我們全是爬出來的，強（撐著）爬出來的。”

　　救人受傷

　　著火了，一説救人誰不去救啊

　　“著火了，一説救人，誰不去救啊。還沒等救呢，那火就從100多米的棚上直接下來了。這些人往回跑都沒趕趟。”孫立發説。

　　孫立發是這次事故受傷比較輕的一個，他目前住在長春市燒傷醫院3樓的一間普通病房內。醫生説他現在的狀況挺好。孫立發是為了救人才受的傷，他主要是面部燒傷。

　　事發當時，孫立發正在一車間外幹活，火災剛一發生，他便和幾個同事一起衝進車間去救人。

　　“我是在外面幹活的，這不是著火了嗎，我們班長説，‘著火了，趕緊進去救人吧’。”

　　當時車間外面有十六七個人，“最先進去的3個人進100多米的車間裏去了，結果好像都沒跑出來。我離門口近，才3米多遠，結果跑的時候都沒趕趟。”

　　孫立發回憶，他進到車間內時，只看到有幾個人燒得坐在地上，頭髮都沒了。1萬多平米的車間內什麼也看不到。

　　孫立發告訴記者，當時具體是電火還是啥火他們當時並不清楚，只知道是車間裏著了，液氨主要是用來製冷的。“我進去前裏頭就爆炸了，然後火就著起來了。火比較急，跑都不趕趟了。”

　　尋找親人

　　電話一直能打通但沒人接

　　昨天下午6點多，48歲的的楊景榮在家屬的攙扶下，試圖衝開工廠門外武警的看守進入事發現場，尋找失蹤的丈夫張希亞。

　　楊景榮夫妻倆是江蘇人，在公司附近的平房租住，兩人都在二車間上班，剛上班只有一年左右。事發時，楊景榮聽到班長大喊了一聲，開始她沒聽懂，後來看到同事們都在找門逃跑。

　　她看到車間裏冒起了火苗，“火上來了，可高可高。”慌亂之中，她跑向一個門，但這道門上鎖了。她只好向反方向跑，跟著十多個人，一起跑向冷庫，最終從這裡逃生。

　　由於上班時沒帶手機，她聯繫不上丈夫，立即又跑回家取手機，再回到廠裏。“一直打都能打通，但是沒人接。”然而，張希亞並沒有接聽。從上午到下午，楊景榮和家屬跑遍德惠和長春的醫院，始終沒能找到張希亞。

　　下午6點多，當著眾多記者的面，楊景榮再次撥打了張希亞的手機號，電話那頭是漫長的等待聲。指著已變成廢墟的廠房的方向，楊景榮失聲痛哭，她大聲喊著：“你不能死啊！”

　　醫院探訪

　　熟悉環境逃生者多為老員工

　　在德惠市米沙子鎮寶源豐禽業有限公司上班的多為附近方圓幾公里內的村民，他們告訴記者，寶源豐禽業有限公司廠房處於封閉狀態，新來的員工根本不知道逃生路線，也不知道消防通道。這次逃生出來的多為老員工，因為熟悉廠房裏的環境，所以逃生機會很大。

　　據吉林寶源豐禽業公司員工、米沙子鎮一位村民介紹，她早上6點來到公司準時上班，公司共有兩個車間，當時她所在的二車間裏已有200多人上班，另一車間內人數不詳。上班不久後她聽見有人大喊“快跑”，當她向車間安全出口跑了約四五十米後，此時車間裏的燈都滅了，一些老員工憑著對周圍環境熟悉而逃了出來。

　　昨天中午，記者在吉林大學第一醫院樂群分院住院部看到一位老人蹲在墻邊。他告訴記者，家中30歲的兒子在吉林禽業公司工作3年了，兒媳也在那工作。事故發生後，兒媳毫發無損，兒子傷得比較嚴重。

　　在醫院2樓燒傷外科，透過重症監護室的透明門，記者看見很多醫護人員推著血液車和醫療儀器不停地在各個病房穿梭。門外，墻壁上貼著4張市內住院燒傷人員的名單，面色焦急的親屬看著名單上傷者的名字坐立不安。

　　一對父子蹲在醫院走廊裏，目不轉睛地盯著重病監護室的兩扇門。據了解，他們姓宮，一家三口都在吉林禽業公司上班。出事當天，宮先生趕上輪休不在公司。事故發生後，兒子從火裏逃了出來，妻子齊麗娟則被嚴重燒傷。提到妻子，宮先生眼淚不住地流。

　　昨天下午，記者來到長春市中心醫院燒傷科病房。在意外中手臂受傷的龐美賀告訴記者，他在一車間負責挂雞。事發時，突然爆出的濃煙讓他本能地往外衝，爆碎的玻璃弄傷了他的手臂。“我現在都不知道還要給誰打電話，該打的電話都打過了，我的女友還沒有找到。她在二車間，分割雞肉的，問過好多人了，現在還沒信。”

　　昨日，長春市燒傷醫院共收治11名傷者，並開闢了綠色通道。患者家屬表示，醫院方並未收取醫療費用。(記者 李顯峰 朱文強 鐘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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