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嘉輝至今珍藏著香港回歸當天的《廣州日報》。
田嘉輝在一德路的書攤。
一德路邊小販家中藏書萬卷 逢人最愛議愛國
1月9日,一德路路邊,幾個木頭架子上面,擺滿了殘破發黃的舊書,不遠的臺階上,一名中年男子正旁若無人地大聲朗讀當天的《廣州日報》,“政法戰線要肩扛公正天平、手持正義之劍,以實際行動維護社會公平正義,讓人民群眾切實感受到公平正義就在身邊。要重點解決好損害群眾權益的突出問題,決不允許對群眾的報警求助置之不理,決不允許讓普通群眾打不起官司,決不允許濫用權力侵犯群眾合法權益,決不允許執法犯法造成冤假錯案……”直到買書的人喊了三四聲,他才停下來招呼客人。
這位喜歡讀報的人,是一位賣舊書的“走鬼”。在外人的眼中,他多少有些不務正業。喜歡談論國事,只要有人陪他聊幸福和愛國的話題,他就會免費供應茶水,“我是一個很卑微的小人物,不懂什麼大道理,我認為不隨地吐痰,不‘中國式過馬路’就叫愛國。就算半夜三點鐘,我依然等到綠燈亮了再過馬路。”
他的名字叫田嘉輝,一位在廣州生活了近20年的外來務工者,他的夢想是當圖書館館長。
文、圖 本報記者何濤
田嘉輝今年39歲,人稱老田,他的老家在山東濟寧泗水縣,父親是當地一名赤腳醫生,後來舉家搬遷到河南南陽,由於家境貧寒,他高中畢業後就沒有再讀書。“家庭條件很不行,兄弟姐妹多,哪有飯吃?不像現在的孩子,都是吃病的,哪有餓病的?”
嗜書如命
一半收入用來收藏舊書
外出打工的田嘉輝早早結婚,但沒多久便離婚了。“當時不懂事,因一點小事與老婆頂嘴,誰也不服誰。後來,老婆到了河北打工一年,有人對她表達了意思。當時,我身邊也有異性,所以後來公告離婚,我們倆再沒有見面。”
田嘉輝和前妻育有一子,如今已經16歲,在開發區一家企業裏做焊工。“兄弟,在你埋頭苦讀的時候,我正在風流,生孩子呢!所以我現在當走鬼,是應該的。”老田的話帶著些痞氣,也有著不甘。
老田自稱,早在“躬耕于南陽”時,他便與書結緣,做著租書的營生,當時擺書攤對外租書,每本書一天收5角租金。老田自己常陶醉在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俠小説裏,“比如梁羽生的《冰川天女傳》,有人説作品語言優美、詩詞優美,但我認為這本書的中心思想是愛國,英雄人物唐經天保護金瓶,就是為了維持國家不分裂。”
上世紀90年代,老田來到廣州,他自稱曾在一家外企上班,還曾到一家咖啡廠裏當過工人。業餘時間,他就在廣州開發區開了一間小書店。當時店面租金很便宜,一個月才1000多元,“一天如果能賺100元,那我會選擇將50元留下生活,拿著剩下的50元四處去買書。我收藏了不同版本的舊書,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間斷。”
四下蒐購
兩倍價格收圖書館舊書
多年來,田嘉輝的生活習慣一直沒有改變,除了擺攤,他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四下找書上,“書,你不去找,它是不來的。”
途徑之一是圖書館。老田説,以前大部分國有企業建有圖書館,但一些國企倒閉,一些圖書館陸續停辦,還有一些圖書館每年都會處理舊書,老田要找書並不難,“找圖書館的兄弟去。”
但為了找到自己心儀的舊書,老田還是想了很多辦法,比如給一些企業的保安送包煙,留個電話,如果企業裏有書要處理讓對方打個電話通知一聲。“一般舊報紙賣0.6元一斤,舊書只有0.4元一斤。但我願意出兩倍的價格來收舊書,當然,保安還是用0.4元一斤的價格,這樣保安可以有兩三百元賺,這不是什麼‘好處’,只是對他們保護好舊書的回報。”
2004年,老田從廣州開發區的一家企業圖書館裏收購了很多舊書,包括成捆的宋史、明史和清史,加起來“差不多有一噸重。”
還有一個重要途徑就是找收廢品的人,他與這些人建立了長期的“業務聯繫”。老田回憶説,2003年時,他看到一位收破爛的老人手上有一本上世紀70年代出版的《東周列國志》,“我問他多少錢?他説買一包煙給他就行,後來,我花2元買了一包煙換來了這本書。我後來賣了幾十元,但如果我有房子可以藏書,我肯定是不賣的。”
此外,老田還經常光顧廣州的舊書市場,購買一些舊書。他有三分之一的書是從舊書市場裏挑出來的。老田隔三岔五都會去逛舊書市場,買來幾百元的舊書。
老田説,他不想讓好書“賣給收廢品的人,書回收後大多會被打成紙漿。如果把《史記》這些書打成紙漿,我就覺得是對文化事業的罪過,對出版事業的罪過。”
為何鍾情
舊書校對嚴謹內容靠譜
舊書可以再版再印,為什麼對舊書情有獨鍾呢?老田説,看書多了,覺得舊書有幾個特點:一是校對嚴謹,很少有錯別字。經常看書的人,如果看到一個錯字,就如同吃飯看到一隻蒼蠅一樣噁心。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出的舊書,校對下的工夫很足,基本上一本書都沒有一個錯別字;二是新書沒有舊書的古樸美;三是舊書的文章‘靠譜’,“不像現在人寫的,你想我,我想你,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很無聊,文學作品遠離生活就沒有意義,”老田説:“我認為,黃金白銀可以貶值,但這些舊書是絕對不會貶值。”
除了舊書,老田還收藏了不少六七十年代期間印刷的毛主席畫像。有一次,他還在一間學校圖書館收到了20多年前印刷的國旗、國徽和中國地圖,每天的《廣州日報》頭版,老田都拿來收藏,他家裏至今還收藏著香港回歸當天和新千年當天的《廣州日報》,“這些太珍貴了。”
書如女兒
一身酒氣“土豪”者不賣
哪些舊書最受歡迎呢?老田説,文學類舊書比較受歡迎,各種工具書也很好賣,字典、詞賦、書法藝術和世界名著都很好賣,年代越久越受歡迎。最近兩年毛主席的著作很好賣。“可能是對偉人的一種懷念。”
同樣是做舊書的生意,老田對一些人賣盜版書的做法看不慣。“寧可餓死我也不做,昧心、違法兩不做,寧願餓死也不能被人罵死。”
老田説,不同的人對舊書有不同的需求。有一個設計卡通的技術人員一直委託他找《佛山文藝》 和《江門文藝》,他們需要看一看裏面黑貓警長的形像是如何畫的;有一位姑娘讓他找《上海中草藥飲片規範》,兩三年後他才找到;還有一位老爺爺買了一本《十萬個為什麼》給孩子作禮物。
老田將書比作女兒,從不輕易賣書,“我希望把‘女兒’嫁給好人家,把書賣給真正需要的人。我説的好人家,不是説你有多少錢,而是書香門第。就算你老兄有萬貫家財,但整天一身酒氣,我也不會把‘姑娘’嫁給你。”
一份愛國情
“若要捐錢建航母,
我就三天不吃豬肉”
靠著擺書攤,老田每個月只有兩三千元收入,基本上是月光。儘管房租、生活費都很貴,但剩下的一點錢,老田全部用於買書。他目前還租住在大坦沙的一間出租屋內,家中收藏了萬冊書。這些書都是他精心挑選捨不得賣的。每年的回南天都讓老田煩心,因為保存書很麻煩。
在老田的床頭常放著幾本舊書,有《世界文學》,還有詩刊、散文,其中一本是《中國鬼話》,“書裏收集了中國各地民間的鬼故事,這本書很好看。”
如今,老田已經適應了廣州的生活。每天早上6時起床,吃完早餐,差不多8時就帶著書出攤。在城中村居住時,他與一位小他10多歲的清遠女孩因書結緣,後來生活在一起了。“我非常感謝小妹陪我走過三年路。我有幾萬冊書,想留給她一半,這是一筆財富。”
今年春節,老田不回老家,而是選擇做幾天臨時保安。平時在一德路邊擺攤,路邊也成了他交友聊天的地方。在外人眼中,他喜歡談論一些與生意無關的話題,“什麼是好日子?我問了很多人,很多人回答不上來。為什麼賺錢?很多人也回答不上來。有一次到了家樂福我才知道,賺錢是為了花錢。我的生命裏可以沒有豬肉,但不可以沒有書。我一直説,什麼叫好日子,什麼是幸福,我認為幸福就是給自己兩個小時,泡杯茶,聽聽音樂,發發呆,看看報紙,看看書。”
愛國也是老田經常思考的問題,“如果説要捐錢建航母,我就三天不吃豬肉,我也捐100元。”
除此之外,他也熱衷於探討一些文學問題。他對於報紙上的一些常用詞彙常常耿耿於懷,有媒體報道説,“花城廣場開業市民‘趨之若鶩’。為什麼用這個‘趨之若鶩’這個詞呢,鴨子才‘趨之若鶩’呢。用爭先恐後、比肩接踵、萬人空巷不行嗎?”
一份人生願
當一位圖書館的館長
每天在路邊擺攤,常常會遇到城管,老田説:“我也知道,做走鬼,影響市容市貌的整潔,我知道這樣做違規了。但低收入的人有這方面的需要,希望能有一個地方讓走鬼合法化。”
對於自己的未來,老田説,他沒有考慮太多,但他一直想著如何能保護好舊書,讓更多人能認識到舊書的價值,他甚至夢想著當一位圖書館的館長。書傳播了我們的精神,豐富了我們的文化,是精神食糧。
平時,老田特別喜歡聽配樂詩朗誦。他還專門在手機上下載了配樂散文朗誦《我驕傲,我是中國人》。“我希望能在一個廣場上播放這個,讓大家都來朗誦或讀報。我不笑你,你不笑我,培養大家良好的愛好。但是現在不能隨便放,一個保安就可以把你趕走。”
老田也會經常關注社會問題,對於一些報道也很上心,急於發表一些看法。對於李某某的案件,他説溺子是殺子,“報紙應該多宣傳多看書。我的人生目標就是批評這個社會。廣州日報上登過一句話,傻瓜具備兩個特點,一是不能發現這個社會的問題,二是不能為這個社會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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