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台灣網移動版

    台灣網移動版

《沒頭腦和不高興》之父:誰説中國沒有童話?

2022-08-22 08:38:00
來源:中國新聞網
字號

  做起事來丟三落四的“沒頭腦”,別彆扭扭、讓他往東他偏往西的“不高興”,這兩個詼諧幽默的經典兒童文學形象自1956年誕生,如今已66歲。而將這兩個形象創造出來,讓他們陪伴了幾代人的兒童文學作家任溶溶今年5月度過了他100歲的生日。在這個年紀,他仍然沒有停筆。

  去年,他退休前曾供職多年的上海譯文出版社推出了《任溶溶譯文集》,共二十卷,近千萬字,收錄了原著已進入公版領域的任溶溶主要譯作,這還僅是他全部譯著的50%。

  除了他創作的經典作品《沒頭腦和不高興》,他直接從義大利文譯出的《木偶奇遇記》迄今仍是流傳最廣的中文版本,而他晚年翻譯的《安徒生童話全集》,更是由時任丹麥首相親自榮譽授權。

  “一個小時候的自己”

  法國作家聖埃克蘇佩裏説:“每個大人都曾是孩子,可惜很少有人記得。”任溶溶無疑記得,而且,這個“孩子”一生沒有離開過他。任溶溶説了很多次:“我寫兒童詩,很多的創作都在寫小時候的自己。”

  童年是一個作家重要的創作母題,出生於1923年的任溶溶那時叫任根鎏,生於上海虹口閔行路東新康裏一處沿街的兩層樓上,父親開了家紙行,專門賣進口紙,家境殷實。5歲時,他隨父母離開上海,回到廣州老宅,一待10年,童年的大部分時光在嶺南度過。“散漫”的童年時光,他大部分時間用來看“雜書”,既有舊式“打來打去”的武俠小説,也有“四大名著”,但他不喜歡《紅樓夢》,《三國演義》也一定“要諸葛亮出來之後才好看”,諸葛亮一死,他也就不愛看了。和這些書相比,最吸引他的是兩本譯作:義大利作家羅大里的《洋蔥頭曆險記》和科洛迪的《木偶奇遇記》,只是那時,他還不清楚這種極富魅力的作品叫童話,也沒有想到幾十年後會親手把這些經典童話再翻譯成中文。

  初中,他返回上海進入英國人辦的雷士德學校念中學,大部分課程用全英文講授,因此,他在中學就打下了牢固的英文基礎。後來以一人之力完成《托爾斯泰小説全集》翻譯的翻譯家草嬰是他的中學同學,他跟著草嬰學了一陣俄文,覺得有興趣,乾脆請了一位僑居上海的俄羅斯人當家教,學通了俄文。

  1940年,他和兩個同學到蘇北參加新四軍。為防止被家人找到,他按照出發的日期10月17日,將名字改成了“史以奇”,帶他去的幹部説,姓就不要改了,於是之後的幾年,任根鎏成了“任以奇”。他在蘇北編《戰士報》,寫標語,教唱歌,也打過一些小仗,還經常能看見新四軍軍長陳毅。可惜一年不到,他就患上重病,只得返回上海治病。病癒後,他考取了上海大夏大學中國文學系。

  任溶溶大學畢業那年,抗戰勝利,即將創刊、發表反法西斯戰爭報告文學、小説及新譯外國文學作品的《新文學》雜誌激發了他投稿的慾望,他嘗試翻譯了一篇土耳其童話《黏土做成的炸肉片》送去,沒想到竟發表在1946年1月1日出版的創刊號上。正巧他的一位大學同學到兒童書局編《兒童故事》,見他能翻譯童話,就向他約稿。

  為了找選題找資料,任溶溶到處去找可供翻譯的外文原版書。那時,在南京路惠羅公司旁,有一家“別發洋行”,裏面出售的兒童外文書琳瑯滿目,尤其是迪士尼公司出版的童話書插圖精美,讓他沉迷其中。這時,時代出版社負責人姜椿芳得知任溶溶會俄語,也請他譯蘇聯兒童文學作品。自此,《小鹿斑比》《小飛象》《亞美尼亞民間故事》……他一篇接著一篇,一本接著一本,越譯越覺得有意思,再也“不可自拔”。

  “沒頭腦”和“不高興”

  1948年,在翻譯出版《裏馬斯叔叔的故事》時,剛出生不久的女兒帶給他極大歡喜,於是他署上了女兒的名字“任溶溶”作筆名。以後,碰到自以為得意的作品,也署上“任溶溶”,久而久之,這個筆名影響力越來越大,他自己竟真成了任溶溶。

  1952年,任溶溶進入剛成立的少年兒童出版社任譯文科長,後任編輯部副主任,負責外國兒童文學作品的譯介工作。除了經典英文作品,他還翻譯了大量蘇聯兒童文學。

  各類經典童話翻譯得多了,一些形象和情節在他頭腦裏自己跑了出來。有一次在少年宮和小朋友一起,他用自己生活中的經歷編起小故事。任溶溶小時候常常糊裏糊塗、丟三落四,好像個“沒頭腦”,他的兒子當時正處於剛剛萌發自我的年齡,媽媽讓做點什麼,總説“不高興”。任溶溶講的時候,小朋友們特別喜歡,當時的《少年文藝》雜誌出版社聽説了,讓他乾脆寫下來。1962年,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把它拍成動畫片,成為中國幽默誇張類童話中最成功的經典之一。

  兒童文學評論家孫建江對《中國新聞週刊》説,受到近代特殊歷史背景和“文以載道”的中國傳統文化影響,中國兒童文學自誕生之日起就肩負著相對沉重的現實主義主題,教育的功能性比較明顯。《沒頭腦和不高興》的故事如果單獨看,也許只覺得有意思,但將其放置於整個中國兒童文學發展的脈絡中就會發現,其中的幽默品質和遊戲精神,不要説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即便是在整個中國兒童文學百年發展中也是稀缺的。

  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編輯陳力強認為,這與任溶溶的天性以及極早翻譯眾多經典外國童話的文學視野分不開。任溶溶曾經在很多場合講過Nonsense的概念。這個概念源於西方童話,Nonsense文學並不試圖告訴讀者什麼,教育讀者什麼,它往往只是一種遊戲之作,而且不遵循事物常理,以豐富的想像、怪誕離奇的情節和諧謔取勝,其最富代表性的作品是《愛麗絲漫遊奇境》。可以説,在《沒頭腦和不高興》出現之前,中國沒有Nonsense類型的作品。

  任溶溶曾説,對成人,nonsense可能沒意思,但對兒童來説,nonsense不只有意思,而且本身就是一種非常自然的存在。任溶溶在那個年代相當先鋒的思想,使其原創作品跨越了時代,直到今天仍受到小讀者的喜愛,而那些經由他譯筆才得以降臨中國的童話人物,也為後來中國的兒童文學創作打開了眼界。

  寬廣的視野和作為一個兒童文學作家的智慧與才華,給任溶溶的譯作打上了鮮明的“任氏”烙印。作為一個從小在私塾接受中國傳統文化熏陶、大學畢業論文做晚清四大小説家研究的人,他完全有能力賣弄文采,可是在他的譯文中卻看不到任何純文學教條的影子,更不會“掉書袋”。

  在復旦大學外文學院教授魏育青眼中,任溶溶最了不起的地方在於既注重兒童文學中語言的口語化,通俗易懂,又帶著一種特別的韻味。既然是給中國的孩子看的,他在翻譯世界兒童文學時做了相當多處理,但又非常注重把外國的文化要素帶進中國,兩方平衡。

  20世紀70年代後期,上海譯文出版社成立,任溶溶進入譯文社工作直至退休。幾十年間,他專心於兒童文學翻譯和兒童詩創作,先後翻譯了《長襪子皮皮》《彼得·潘》《假話國曆險記》《小熊維尼》《夏洛的網》等數以百計的經典兒童文學作品。80歲時,他還新譯了近百萬字的《安徒生童話全集》,快90歲時,還在創作並出版兒童詩。2012年,任溶溶被中國翻譯協會授予“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2019年獲“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特殊貢獻獎”。

  他對兒子任榮康説過,他這一輩子深愛童話,因為從童話那裏獲得了巨大的力量,他選擇把自己的一生也看作童話,那麼在經歷苦難時就同樣可以快樂,因為可以相信前面是光明。

  他從不輕視兒童,認為兒童可愛又了不起,他更反對輕視兒童文學,因為兒童文學蘊含大道至簡的哲理,可以將世俗功利的人生,變成審美化的人生,讓人從艱難困苦中尋出美和趣味。

  2004年,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沒頭腦和不高興》單行本時,任溶溶為大讀者和小讀者都寫下一段話。他對小讀者説:“這本書當然是獻給你們的,我一輩子就是為你們寫書。我只有一個希望,就是它能給你一點快樂。”他對大讀者説:“你好,祝賀你長大成人了!不過我也有一個希望,就是你們小時候讀我的書,如今覺得我沒騙你們。” (完)

[責任編輯: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