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修煉40多年:他刻的木活字比機器刻的還好
半秒找一個字,十分鐘刻一個字
這是匠人王超輝修煉40多年達到的速度 他刻的木活字比機器刻的還好看
本報記者 章咪佳/文 魏志陽/攝
家譜,是一個與當代社會漸行漸遠的名詞。但在浙江溫州瑞安,平陽坑鎮東源村王氏家族第23代木活字印刷傳人王超輝先生,仍然堅守著譜師製作家譜的工作。
在電子排版和鉛字印刷的時代,王超輝和他的傳人,用時間打磨手藝,親手在書頁中留下墨香。
從杭州出發,3個半小時的動車,再轉當地汽車,下車繼續往大山裏步行2公里,終於來到東源村。64歲的王超輝就在村口等著我們。
東源村7000多人口,譜師是獨有的職業。
瑞安自古是典型的移民城市,為回溯歷史、激勵後人,譜牒文化在這裡盛行,家家戶戶都特別重視宗譜的修訂。
“在溫州、衢州,很多氏族還保留祠堂和族譜。”王超輝説:“族譜每過30年需要重新翻印。”
據學者考證,從清代乾隆中後期起,浙江普遍使用木活字印刷家譜。現存於世的清代浙江家譜就有6430種,其中木活字本約有5100種。
東源村的木活字印刷術,由中國四大發明之一——畢昇發明的活字印刷術演變而來。不同的是,畢昇使用泥刻活字;而東源村用的活字,是用木頭刻的。
王超輝家族用木活字印刷家譜的歷史,源自宋末元初,至今已有800多年。而據專家學者的考證核實:這種木活字印刷技藝,和元代著名農學家王禎在《農書》中的記載分毫不差。
挑字塊,排字版,修家譜。這是王超輝從20歲開始至今的全部生活狀態。
他的工作臺上有幾十個木格子,裏面密密麻麻碼滿了3萬個漢字,每一個字都雕刻在1.1×1.1釐米的棠梨木塊上。“這種木材質地細膩,刻起來不費勁;印刷時打上水,木頭不容易膨脹。”
那怎麼從3萬個字中,快速找到需要的漢字?
祖輩傳下來32句話160個字的揀字口訣,將5000個常用漢字,按照偏旁部首,有序地排列。
王超輝念了幾句:“君王立殿堂,朝輔盡純良,庶民如律禮,平大凈封疆。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
按照這幾句字訣,我在王超輝的指導下,花了五分鐘,找到一位朋友的名字——“常”字,在“君王立殿堂”字格裏的“堂”字區域裏;“宇”,在“寄與隴頭人”的字格裏。
而像王超輝這樣熟練的老譜師,找一個字,只需要半秒鐘——陰天的午後,光線很暗,他的手指像彈鋼琴一樣掠過字格,嗖嗖嗖就揀出四五個字,碼入印版。
我想繼續找自己的名字,可是沒有,因為“太不常用了”。那就刻一個吧。
刻字,是成為譜師過程中最難走的一步。王超輝34歲的兒子王建新,在刻字上,原地踏步了10年。
“學刻字特別難。”王建新告訴我,首先要在這麼小的木塊上,寫一個端正的老宋体反字。寫反字可不像寫正字能一氣呵成,需要一點一點在添補中成型,過程繁複枯燥。
而王超輝一直用毛筆寫反字,一個字寫好再刻出來需要10分鐘,一上午最多也只能做20多個字塊,這是經過了40多年的練習,才達到的速度。而那個手寫木刻的字,比機器做出來的還好看。
“譜師需要耐心和細緻。”王超輝説,一部年代久遠的家譜,最多能包含上十卷譜牒,字數超過十萬。靠譜師手工作業,這項工作需要在數月內印製完成。接過了字盤的譜師們,也將效率視為先祖的第一誡訓。
最後一道印刷,是活字印刷族譜能歷久保存的秘密。王超輝説,用木活字印刷的家譜,字形雋永,墨跡清晰,可以存千年。
現代工業使用油墨與混合漿紙印刷書籍,木活字印刷用的是墨汁和檀木熟宣。
王超輝先用潤棕刷,蘸水刷一遍印版。這叫上刷。
一根煙的工夫,王超輝回過來,用刷子蘸墨汁,再刷一遍印版,這叫下刷。
覆上宣紙,完成拓印。最後經過手工裝訂,一本傳世的族譜才宣告完成。
一本本族譜,記錄了一個個家庭的血脈故事,王超輝也通過它們,完成了傳遞老祖宗手藝的使命。
人物名片
王超輝,1955年生,瑞安東源木活字印刷技術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這一古老技藝,于2010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産名錄”。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