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玉山主峰線步道,大多在海拔3000米以上,自塔塔加登山口起,全程徒步往返24.8公里,垂直爬升1402米,路窄且險,登山者要具備一定的登山知識、技術與體力和耐力。行到後來,每段上坡路對我來説都成了地獄,而每段下坡路都像天堂。
在臺灣島內,資深的戶外運動愛好者有三件事是一定要做的,那就是攀爬玉山、徒步環島和泳渡日月潭。
翻開玉山攀登史,從清朝的總兵、英國的博物學家、日籍的軍人、穿著裙子的女學生,到專業登山的隊伍,玉山一直吸引著人們向它走來。那些旅行者的腳步,從過去到現在,早已在山間厚積盈尺。
所以我一踏上山間的碎石路,久違的親切感便油然而生。入眼的全是似曾相識的風景。東邊的太陽升起來,照亮了淡藍的天空,照亮了晨靄中的山脊,也照亮了叢林中的千年神木。倚石小憩,風吹過林梢,突然發現整個世界都很靜謐。
噠、噠、噠,前方傳來清晰的登山杖的聲音。看來山中並非我獨行。趕上去一問,原來是當地玉山氣象監測站的工作人員,他們要上山去更新維護設備。“你們會去玉山主峰嗎?”“不去。”
我在山下就聽説,去年有隊伍登主峰,下山時某隊員一不留神一腳踩空,隊友本能伸手去拉,結果雙雙墜落懸崖,一死一重傷。因此為了安全起見,玉山公園管理處每日登山人數有流量管控,以120人為限。但現在雪季封山剛過,人氣不旺,比如今天,真正能趕到圓峰宿營地準備明日登頂的只有我一個人。
也好,一個旅人,一個背囊,一個世界。獨自登頂也自有別樣的樂趣。在大自然面前,收起文明的傲慢,學會靈魂的謙卑。遠離了汽車、電視、手機和卡拉OK,遠離了高樓大廈,與歲歲枯榮的細草一起呼吸,與聳立千年的古木一起呼吸,更容易回歸那顆淳樸的心。
抵達排雲山莊休息時,負責接待登山客的布農族莊主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告訴我,在晚上要住宿的圓峰山屋,昨天已經來了一個人。“他明天應該會爬主峰吧,正好你們可以結伴。”
窩在睡袋裏半睡半醒間,同屋的山友回來了。一問,他這次來是專門爬玉山南峰的,明天一早下山,並不去主峰。看來,玉山之巔註定是我一個人的行程了。
一夜無眠。
玉山通頂之道,550米的垂直高度、2.4公里的距離,本以為沒什麼。但這段行程卻是登頂最困難的路段,一則因碎石多,二則是坡道陡。愈近山頂,坡度愈陡,碎石愈多,除了輔以登山杖,關鍵時刻需要手腳並用,後來幾乎要全靠鐵索才能攀援上行。
終於上來了。
山頂陽光普照,微風輕拂。這個臺灣島上的最高點,離海不遠、離天很近,並沒有用想像中迎面而來的飛雪、狂風、雲霧和碎石盛氣淩人地歡迎我,而是溫柔得讓我有些不知所措。站立於高山之巔,縱目四望,卻愈覺個體之渺小。
下山時正好碰到一支二三十人的登山隊伍浩浩蕩蕩地上來了。他們雇傭了當地的背夫,喘氣連連之餘,還不忘拍照留念。估計明日的山頂,又會像個熙熙攘攘的集市一樣,塞滿了人。而此日清晨的玉山之巔,卻只屬於我一個人,只留下了一個北京人的足跡。每念及此,便覺得欣慰之至。
走出山間,坐上返回臺北的列車。燈火通明的都市,熱氣騰騰的飯菜,漸漸浮到了眼前。而剛剛親密攀爬的玉山,卻早已隨著車輪甩在了身後,離我又越來越遠了。(本報記者 任成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