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金瓶梅》,你想到了什麼,是驕奢淫逸、是粗鄙俚俗、是人倫敗壞還是報應輪迴?人人知其寫惡,知其所述部分內容不堪入眼、知其為某一時代的産物,糾葛至今仍毀譽不斷。每個人可從《金瓶梅》中汲取自己興趣所在的那一瓢,每個人的關注,間接體現了其愛好與見識。
很多人不敢提及《金瓶梅》,一方面可能是知其中的那些淫逸之事搬不上臺面;一方面則可能是《金瓶梅》之駁雜與深刻,非草草敷衍可知其意味。同時,仍有一種可能即是囿於世俗偏見,不得一見便跟風謾罵。
世人皆知《紅樓夢》裏擅寫美食,讀《金瓶梅》,可看到宋慧蓮能用一根長柴禾就燒熟一整個豬頭,皮開肉綻;可看到“先吃小割海青卷兒、八寶攢湯,頭一道燒鵝大下飯”也可看到“頭頂方糖,定勝簇盤,十分整齊”。此外,醋燒白菜、紅糟鰣魚、炮炒腰子、幹蒸劈曬雞、山藥燴紅肉圓子、大火燎羊頭、蒜燒荔枝肉等等美食,無不讓人垂涎三尺。
寫美食,只是《金瓶梅》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管中窺豹,亦可見其內容之龐雜,非僅僅淫奔二字可以籠絡。
7月底,作家劉心武出版新書《劉心武解讀金瓶梅》,澎湃新聞專訪了劉心武。當被問到就人物語言來説,是比較喜歡《金瓶梅》還是《紅樓夢》時,劉心武説,還是《金瓶梅》的好,真實,有勁兒。
很多人説“劉心武你這是要晚節不保呀”
“我寫《劉心武揭秘金瓶梅》時,很多人説,哎呦,劉心武你這是要晚節不保呀。”劉心武説,“很多人對金瓶梅有誤解,一提起來就説是淫書,是黃書。”
劉心武提起他第一次“結緣”《金瓶梅》,是在改革開放以後,那時他讀的也不是全本,“當時,我聽説《金瓶梅》是一本很不雅的書,所以讀的時候好像多少有一些不好意思。那個時候我已經是作家了,但是《金瓶梅》中寫實主義的文本達到的高度還是讓我很震驚,比如其中的細節表述和人物語言,當時我對它最大的感受就是相見恨晚。”
《金瓶梅》中非常重要的人物潘金蓮,幾乎和淫蕩這一詞語畫上了等號。
劉心武認為對潘金蓮的解讀不應該符號化,他説:“潘金蓮很兇惡,武大郎不死,她跳到武大郎身上,拿被子把他捂死,非常殘暴。但是她也有直率的一面,她跟西門慶吵架的時候非常不畏強暴;還有乞丐乞討的時候她也是很熱心地施捨,她也有善良的一面。《金瓶梅》把人性當中的真假善惡、是非良善寫得非常鮮活真實。”
《金瓶梅》中的人物也並非都是放蕩淫逸的主兒,也不乏恪守禮教之人。
劉心武説,晚明時期是一個過渡性時代,一方面傳統的禮義廉恥等道德觀念,包括貞節觀念,仍然還是有很大的影響力、約束力。在沒有人強迫的情況下,很多人都是自己皈依於這個東西。包括西門慶,別人問起他的“性動向”,他也是要掩飾的,而非堂而皇之地説出。
西門慶的一眾妻妾中,吳月娘的貞操觀就非常強。第二十一回寫她掃雪凈地燃香祝禱,言語間的重點是“不拘妻妾六人中,早見子嗣,以為終身之計。”他對於西門慶的行為多少也有些勸阻,比如西門慶嘲笑王三官嫖妓時,吳月娘揶揄他:“你乳老鴉笑話豬兒足,原來燈下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也吃這井裏水,無所不為,清潔了些什麼兒?還要禁人!”
“《金瓶梅》有著不同於四大名著的獨特價值,《三國演義》寫歷史戰爭,科級以上幹部才能入大綱;《水滸傳》寫英雄豪傑,《西遊記》寫神仙妖魔,《紅樓夢》開始寫史外人物,寫史書上沒有記載的人物,這就讓我很驚訝。我再讀《金瓶梅》,發現《紅樓夢》是受它影響,其實在這個方面《紅樓夢》並不是開創現實,《金瓶梅》寫史外人物,市井人物、小人物,而且對很多普通人刻畫得栩栩如生,很了不起。”劉心武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