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傳《活著為了講述》中文版今首發
馬爾克斯一生放蕩不羈,但心中唯一女神就是他的妻子梅賽德斯,他向她求婚時,她才13歲。(出版社供圖)
本報記者 陳熙涵
已故拉美文學大師、《百年孤獨》《霍亂時期的愛情》 等傳世巨著的作者、諾獎得主加西亞 馬爾克斯生平唯一自傳《活著為了講述》中文版,今天于北京塞萬提斯學院首發。儘管世間關於馬爾克斯的傳聞已有許多,但這一次,且聽他自己來講自己的故事。
17部作品在中國出齊
首發前,出版方新經典文化股份有限公司在網上以倒計時的方式,來標注該書面世的進程,引起了“馬迷們”的集體關注。2014年4月17日,加西亞 馬爾克斯在墨西哥去世。為紀念這個日子,中文版特別選擇今年的4月17日在全國同步上市。從小説《百年孤獨》開始,以自傳《活著為了講述》收尾,至此,馬爾克斯所有17部作品在中國全部出齊。
先睹為快,這本厚500多頁的書封上,被手繪成白頭髮白鬍子的馬爾克斯嘴上銜著一枚黃色康乃馨,洞悉世事的雙眸躲在鏡片後爍爍閃光。縱然世人眼中的馬爾克斯,是令人驚嘆的語言藝術家、史上最無爭議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創造了純文學暢銷奇跡的作家、魔幻現實主義的巔峰,但同時他也是一位幽默風趣的寫作者……甚至有人説,馬爾克斯用他的作品,重新定義了拉美文學、定義了文學本身。
現在,馬爾克斯終於“來”中國讀者面前,通過自傳講述———我只是一個愛講故事的孩子!
“22歲的最後一個月,陪母親回鄉賣房……”這麼一個接地氣的開頭,不僅是該書的開篇,也標誌了馬爾克斯文學生涯的開始。有評論説,從那時起,兒時所有記憶深刻的人與事、貪婪的閱讀經歷、身邊各種奇異的現實、向成規與權威挑戰的性格,如宿命般將馬爾克斯帶入了“寫作”這個甜蜜而充滿痛苦的“陷阱”。由陪媽媽回鄉開始,作者講述了他的兩次回鄉之行、他的求學之旅、他的記者生涯、他讀書和寫作的經歷,書中細數了多位馬爾克斯生命中珍惜的人:有啟發他寫作的祖父母,給予他信心的同學,在文學創作和記者生涯中全力支援他的朋友,家人和至愛伴侶,都一一齣現在作者筆下。
值得一提的是,該書沒有採用線性的時間順序展開。如馬爾克斯一貫的天馬行空,自傳的寫作也是自如地在時間和事件中來回切換、跳轉,既有對人生中難忘事件、重要時刻的闡述,也有對他珍惜的家人和朋友的回憶,幾乎每一段看來都是一個精彩無比的短篇小説。
巴黎街頭與海明威相見不知所措,之後再也沒見過
馬爾克斯與海明威在巴黎街頭擦肩而過的場景,在書中被如實記錄下來。那是兩位大師唯一的一次見面。“我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那是1957年巴黎一個春雨的日子,他和妻子在我的對街,往盧森堡公園的方向走,他穿著破舊的牛仔褲、格子襯衫,戴一頂棒球帽。唯一看起來跟他不搭調的是一副小圓金屬框眼鏡,仿佛很年輕就當上祖父似的。他已經59歲,體格強壯,想不看見都不行,他無疑想表現出粗獷的味道,可惜沒有給人這種感覺。他的臀部很窄,粗糙的伐木靴上方是瘦削的腿。在舊書攤和索邦大學出來的大批學子當中,他顯得生機蓬勃,想不到他4年後就去世了。”
在那個早晨,28歲的馬爾克斯雖已在哥倫比亞出版一本小説,並得了一個文學獎,但仍在巴黎漫無目的的飄蕩著。對著馬路對面即將擦肩而過的海明威,他陷入了猶豫之中。他自傳第一卷末尾這樣寫道:“好像總是這樣,在一剎那間,我發現自己被分成了兩個角色。我不知道該上前去請他接受訪問,還是過街去向他表達無限的景仰。不管怎麼做對我來説都很不容易。當時的我和現在一樣,説一口幼稚園英語,也不清楚他的鬥牛士西班牙語説得怎麼樣。為了不要破壞這歷史性的一刻,我兩樣都沒做,只像人猿泰山那樣用雙手圈在嘴巴外面,向對街的人行道大喊‘大———大———大師!,海明威明白在眾多人中不會有第二個大師,就轉過頭來,舉起手用卡斯蒂亞語像小孩子似的對我大叫‘再見,朋友!,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
景仰海明威和威廉 福克納
馬爾克斯在書中自陳,年輕時的自己最景仰的是兩位極為不同的北美小説家。當年凡他們出版過的作品自己一律不放過。這兩位南轅北轍的作家,一位是上面所説的海明威,另一位就是威廉 福克納。對於後者,馬爾克斯一直無緣見到他,只能想像他是布勒松拍的那張著名肖像中的模樣,在兩隻白狗旁邊,穿著襯衫在手臂上抓癢的農夫。
在年輕的馬爾克斯看來,福克納的作品是不能拆解的,他似乎沒有一個有機的寫作模式,對比之下,海明威雖然沒有福克納般的發人深省、熱情和瘋狂,卻嚴謹過人,零件如貨車螺絲般看得清清楚楚。也許正因為這樣,福克納啟發了馬爾克斯的靈魂,而海明威卻是對他寫作技巧影響最大的人。另外,海明威對寫作技巧與方法的驚人知識,也對馬爾克斯影響巨大,特別是他在《巴黎評論》中那篇歷史性的訪談錄中所説的:當你覺得下筆不如過去容易,應該重讀自己的作品,好記起寫作從來都不是容易的事;只要沒有訪客和電話,哪都可以寫作;常有人説新聞扼殺一個作家,其實正好相反,只要能趕快把新聞那一套丟開,倒可以成就一個作家;一旦寫作上了癮,成為最大的樂趣,不到死那天是不會停筆的;馬爾克斯認為“這些都是對寫作最有用的忠告”。
記者手記
馬爾克斯曾説:“要麼寫作,要麼死亡。”對比他一生的經歷和寫作來看,這與裏爾克的“如果您覺得不寫也能活,那就別寫”一樣,具有令人振聾發聵的魔力。莫言、王安憶、余華……中國文壇的中堅力量和活躍分子,有多少人表示受過拉美文學爆炸的影響,受過馬爾克斯的直接影響,我們無法統計。但有一點,那一代作家在思想解禁的時代,通過各種方式去看、去學馬爾克斯的小説寫作法,則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不是以親身經歷的一些事情作基礎,我可能一個故事也寫不出”,書中有這樣的記錄。與馬爾克斯極度貧困的早年生活相對的,是他超越處境的、總是迷人且帶有詩意的文字。對特殊歷史時期的中國作家來説,那確實帶有文學啟蒙的意義。與托爾斯泰、巴爾扎克一樣,説馬爾克斯標注了中國當代文學的精神維度,或者説他是一代中國作家內心力量和精神土壤的重要組成部分並不為過。《活著為 了講述》中所錄下的東西,真的很難説清哪些是魔幻,哪些是現實。那些優美的,伴著憂傷、有趣、迷人時刻的章節,分明講述了在馬爾克斯眼裏,文學是苦難與詩意達成和解的唯一途徑,他在自傳中的講述,再一次道出他所有作品的所指,他作品“魔幻現實主義”的最終指向———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 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我們為了講述而在記憶中重現的日子。這也從一個方面解釋了,一個作家對苦難的認識及其最終形成並秉持的對現實世界的理解和看法,決定了他作品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