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網訊 中國航太從1956年起步,走過了60載風雨歷程。近日,李鳴生“航太七部曲”出版座談會在中國作協舉行,李鳴生堅持的“獨立人格、獨立立場、獨立思想、獨立寫作”獲得與會者好評,而他筆下中國航太事業輝煌背後的體制弊端也引發了與會者關注。
突破航太航空的保密禁區
李鳴生的非虛構紀實文學作品“航太七部曲”由天地出版社出版。包括《飛向太空港》《澳星風險發射》《走出地球村》《遠征三萬六》《中國長征號——中國火箭打入國際商業市場的風險與陣痛》《千古一夢——中國人第一次離開地球的故事》《發射將軍》七部,共計250萬字。
李鳴生“航太七部曲”是國內第一套進行時的非虛構紀實文學長卷,也是唯一一套展現中國航太60年悲壯歷程的文學化航太通史。作品尤其注重將科學家的命運遭際與新中國的歷史演進相結合,通過人物跌宕起伏的命運遭際,來表現中國錯綜複雜的歷史風雲,反思歷史留下的慘痛教訓;同時又以歷史的風起雲湧、發射的風險陣痛及國際國內的重大矛盾,來烘托科學家的精神品格與靈魂掙扎。
李鳴生是從發射場走出來的一位作家,自上個世紀80年代起便開始了對中國航太長達30年的跟蹤、採訪與寫作。李鳴生對航太文學的寫作,不是誰要他寫,而是他自己要寫。而獨立走訪、獨立思考、獨立寫作,是他始終秉持的基本原則。“航太七部曲”不僅從政治、科技、軍事、歷史、文化和國民心理等多個維度對中國航太60年曆史首次作了全方位的理性審視與文學表達,同時還為數百名航太專家、科技人員和發射官兵一一列傳。尤其是被中央授予的二十三位“功勳科學家”,大部分早被作者寫入書中,而且不少科學家是首次推出。
總裝備部創作室主任陳懷國表示,李鳴生做了很多開創性的工作,總裝過去叫國防科工委,“凡是涉及到航空航太,像武器裝備都是絕對保密的。我記得鳴生寫前幾部書的時候,西昌基地也是對外保密,不讓寫。我知道,鳴生也受到了很多不太好的對待,我們後來的寫作,包括今天航太文學有這樣寬鬆的環境,都與李鳴生前期的突破,有非常大的關係。除了保密之外,包括政治上的一些東西,比如航太上的失敗,一些矛盾,發展當中遇到問題,跟國外的關係,包括跟美國、跟俄羅斯的關係,都是非常敏感的東西,在我們軍隊來講。這些東西如果沒有人去突破的話,它永遠是一個禁區,李鳴生正是在這些問題上一點一點的突破,我昨天晚上還自己一個人算了一下賬,有很多東西,幾乎都是李鳴生第一個去把這個口子給撕開的,因為總裝這幾個作家,寫兩彈一星,涉及到這些東西的非常少,鳴生是中間最突出、最出色的一個,在前面衝鋒陷陣。”
北京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李建軍稱,李鳴生的寫作有剛性,有獨立的判斷,獨立的思想,這就意味著他有深刻,有力量感和感染力,“裏面很多的細節處理得很有智慧,比如他寫的大躍進,包括後來的大饑餓,寫了毛澤東和赫魯曉夫兩句話,這個是很智慧的,等於非常微妙的批評了兩個人,史達林以諷刺的語言更奇特,餓死一個人是悲劇,餓死十萬人、一百萬人就是一個統計數據。像這樣地方和微妙的諷刺反諷都體現了剛性。此外,一些細節讓人印象深刻。比如,他寫了兩個女性,一個跳舞事件,因為蘇聯人毛髮很粗,女孩子跟他跳舞很痛苦,結果惹起了政治風波,被處分了。再比如蘇聯的專家來跟我們講課,但是不允許我們把筆記帶出去,第二天講課再給他,於是李福澤一罵操,結果變成了一個大事件,這都是很微妙的。還有,在大饑荒的時候,周恩來向聶榮臻調不來糧食,這是很詭異的事情,確確實實就發生了。”
李鳴生:希望審稿制度更科學化、更合理化
在座談會最後,李鳴生做了發言,感慨自己寫作和作品出版中遇到的困難。
我今天想在這裡面透露一下內心的想法,為什麼寫這個東西,我有很多理由,比如説在西昌發射基地當過兵,接觸了大量的科學家……但是從內心來講,為什麼寫這個東西?有一個小秘密。中國的航空航太,尤其航太有兩大特點,第一個特點,整個從50年代到現在為止近60年當中,中國航太事業是在一種社會動蕩,是在一種非正常的政治生態環境下發展壯大的。怎麼講?比如説咱們在1951年進行朝鮮戰爭,然後1958年大躍進,1960年天災人禍,到1977年改革開放,這個時候泥沙俱下。1992年中國社會進行轉向,中國社會已經從計劃經濟轉向了市場經濟,一旦轉向市場經濟之後,經濟大潮席捲全中國。中國的航太事業,是在這樣一種社會動蕩,甚至是非正常的政治生態下發展起來的。
第二個特點,從事航太事業的航太專家,他們是在長期幾十年來始終承受著一種政治高壓下進行的。什麼叫政治高壓?我給大家舉個例子,每一次重大發射,沒有哪個行業的決策,必須經過中央政治局,經過黨中央書記最後拍板?只有航太這個行業裏面,每一個重大的決策都要牽扯到中央政治局,直到黨中央書記。甚至每一次發射,無論從50年代到後來,總書記幾乎都在現場,這是其他行業根本不可能出現的。
由於這兩個特點,航太航空的專家們經受的壓力非常大。他們的壓力,不是來自於技術上的壓力,而是來自於特殊的國際環境下,這裡面有政治因素。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再看中國幾十年曆史,航太和中國的歷史、經濟、文化尤其是政治,緊密相連,而整個中國航太專家科學家的命運也和政治離得最近,因此我選擇了航太這個行業,和中國的社會現實和中國的社會矛盾離得最近,十幾年發現,很多作家不寫政治了,政治生活也是生活裏很重要的一塊,但是政治生活這塊比較淡漠,怎麼辦?大家都知道這塊領域是比較敏感的,很難處理。其實我選擇了航太這樣一個平臺,希望通過航太的角度,這樣一個題材來折射出中國60年的歷史,它的政治,它的經濟,它的軍事以及它的國民心態,這是我寫航太用意所在,或者真正的動機所在,我今天非常高興,今天很多專家都總結了,包括建軍,包括文藝報的主任,都談到了隱筆,確實太難了,我是把中國60年的東西在裏面折射出來,甚至一個導線都要到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總理周恩來拍不了板,他説這個開關安不安我也決定不了,我要報到中央政治局。這是中國航太的現實,也是中國的歷史。所以我試圖通過航太,折射出一些其他的東西來,這是我想説的一點。
另外裏面剛才好幾個人都談到寫作難點。對於一個作家來説,難點永遠都是寫作,對我來講其實不是。真正的難點在於如何突破進去,我的同學已經講了,他在科工委非常有體會,比如裏面有保密武裝、失敗問題都是絕對不可以寫的,包括蘇聯的問題,蘇聯問題這是我第一次在作品裏體現出來,蘇聯對中國的航太來講功德無量,中國航太是在蘇聯專家手把手教,慢慢起步的,包括楊利偉乘由長征二號F火箭運載的神舟五號飛船首次進入太空,中國專家去了蘇聯一百多次,王永志是蘇聯東方紅飛船總設計師的學生,所以中國航太的起步和發展不能夠回避蘇聯,不能夠把蘇聯撇在一邊。從作家良知來講,不寫蘇聯是不公平的,你們可以想而知,要頂住多大的壓力。審稿審了一年多時間,我已經做好轉業退伍的準備,這裡面突破進去非常之難,要突破審稿,必須經過很多部門審稿,一個是軍隊總裝備部,還有航太部,對稿子非常挑剔,一個字一個字,所以這裡面不細談了,非常之難的。
但是我今天還要談一點很欣慰,畢竟這個東西出來了,而且大家給我很多讚美之詞,我非常的感謝。中央授予23個功勳科學家之後,在9年之前,有三分之二我已經寫了作品,統計一下裏面有十幾個,我早在五年前已經進入作品了,這些作品當時推出來是很困難的,但是我非常非常有幸推出來,讓大家認識科學家,這是我最大的欣慰。我們25年之後中國沒有一個字寫東方紅一號出來,第一保密,第二沒法下工夫把這個弄出來,但對一個民族來講,第一次掙脫了地球的束縛,到天上去,太了不得了。對一個作家來講,能夠把一段歷史,把一個民族的東西,包括一些科學家,包括我寫的別的科學家能夠第一次把他呈現出來,儘管它可能不完美,但是對我來講是一個欣慰。
我對我自己的定義非常清楚,我就是中國一個小小的業餘的作者,我要做的事情,不是誰讓我做,是我自己想去做,憑著良心,憑著良知把它寫下來,記錄下來就完了。對於很多作品,現在包括七部曲,我自己對它的定位是半部成品,包括《千古一夢》。我非常遺憾,裏面有很多問題,整個對中國社會體制的反思和批判,很多對歷史的反思和批判,但是但是由於各方面的原因,很多作品就是一個半成品而已,但是大家給我很多的鼓勵,非常高興。從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後,我已經從天上到人間了,對社會最底層調查,所以,我的領域上面發生了根本的轉變。因為我覺得中國作家還要關注當下的現實,如果説我們中國的紀實作品能夠把審稿制度更科學化、更合理化解決,將在世界上産生很大的影響。我自己努力吧。
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政治委員,上將劉亞洲特地發來賀信
親愛的鳴生:
您好。首先向“鳴生作品研討會”表示熱烈祝賀!
這些年,我一直在關注你。你的每一部新作,都讓我震撼,感動,叫好,激賞。
在中國報告文學坐標上,你獨領風騷,自由翱翔在航太王國裏,用文學穿越歷史,讓詩意敞開心扉。每一部科技題材作品,都葆有認識高度、思想深度和情感厚度,難能可貴。“中國航太文學第一人”這一稱謂,當之無愧!
馮如先生説:毋因吾斃而阻其進取之心,須之此為必有之階段。現在,中華民族的飛天夢想早已實現,航太夢,強軍夢,強國夢一脈相承,這其間蘊含著“家國天下”情懷,折射著“命運共同體”意識,也凝聚著“振興中華”的探索奮鬥。讓我們一起努力!
期待你再出佳作、大作、力作!
劉亞洲 上
2016年1月8日
采寫 鳳凰網主筆 張弘
非虛構紀實文學作品“航太七部曲”,李鳴生著,天地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