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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二代"歐美文壇露頭角 華裔文學擺脫小眾標簽

時間:2015-11-06 08:09   來源:南方日報

  《無聲告白》 (美)伍綺詩 著 孫璐 譯 江蘇文藝出版社 2015年7月 定價:35.00元

  南方日報駐京記者 劉長欣

  核心提示

  80後華裔女作家伍綺詩的首部長篇小説《無聲告白》,擊敗斯蒂芬金、村上春樹等大牌作家,佔據2014亞馬遜年度最佳圖書榜首。近日,該書中文版由讀客圖書引進出版,再度引起人們對華裔作家群體的關注。最新的消息是,該書影視版權賣給了《達拉斯買傢俱樂部》製片人羅比布倫納。突然間聲名鵲起,伍綺詩也獲得一個新稱號——“譚恩美第二”,但她不太認同。究竟,新一代的華裔作家與以前的華裔作者從創作以及與故國的文化關聯上,有些什麼不同呢?南方日報記者採訪了幾位著名文化評論家,對此展開了視角獨特的分析。

  一個跨越國界的感傷故事

  在《無聲告白》故事的開頭,伍綺詩就拋出了一個懸念:“莉迪亞死了,可他們還不知道。”隨著莉迪亞之死,她抽絲剝繭,揭開美國上世紀70年代,一個中美結合的家庭中漸漸失衡的局面。

  莉迪亞的華人父親詹姆斯,窮盡一生去融入美國主流社會,她的母親則是地道的美國人,奮力與當時重男輕女的社會風氣作鬥爭。縱然莉迪亞上有哥哥,下有妹妹,但只有她繼承了媽媽的藍眼睛,也獲得了父母最多的關愛,但這些逐漸轉化為莉迪亞難以承受之重,最終讓她的故事成為一個悲劇。

  在美國現當代文學中,關於種族問題的故事不少,但多以描述黑人和白人的矛盾為主,仿佛它是一個二元方程。

  “事實上,不僅有黑人和白人,而且各個種族是互相交融的。除了種族之外,人們可以根據不同的特點來定義自己的身份。我認為隨著跨種族婚姻的增加,我們對所有這些問題的認識會更加清楚,可能會以更複雜的方式談論種族問題。”雖然伍綺詩稱《無聲告白》並非自傳式小説,但她的生活經歷確實影響了本書的創作。伍綺詩成長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和俄亥俄州,畢業于哈佛大學,父母是由香港移民至美國的科學家。作為當地為數不多的亞裔家庭中的一員,伍綺詩從小就常有“在兩種文化之間談判”的感覺,她也將這種感受注入到了書中的角色中去。

  此外,伍綺詩的婚姻也是跨種族婚姻,她的兒子就是混血兒——所以書中的這些問題對她來説,是非常個人化的。

  這本小説的中文版近日由讀客圖書首次引進出版。在該書的中文編輯木草草看來,作為出生在美國的香港移民二代,伍綺詩多元的身份和視角是她天生的優勢,而讓她最終寫下這樣一個超越身份、種族的有著世界共通語言的感傷故事。

  “這本書講出了我們每個人現實中都要面對的命題——我們終此一生,就是要擺脫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而對中國讀者來説,亦能從其他的角度找到共鳴,木草草對南方日報記者説:“我們是一個人情味很重的社會,從小到大就被‘愛和期待’綁架,小的時候被逼著上學,長大了被逼婚……來自家庭的壓力,把我們每個人都壓得喘不過氣了,我們需要釋放,而《無聲告白》無疑是一個出口。”

  華裔文學擺脫“小眾”標簽

  《無聲告白》的暢銷,也讓人好奇,如今華裔作家及他們的作品,在歐美文壇究竟地位如何?倘若從1887年李恩富的自傳《我在中國的童年時代》算起,從被邊緣化到逐步進入“主流”,美國華裔文學經歷了百年曆程。

  “早期移居美國的華人,多為苦力華工,他們做著最沉重的體力勞動。”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張頤武説。這种經歷也映射到了他們所寫的作品當中——早期華裔作家較為關注的是華人在兩個世界的夾縫中求生存的境況,“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的中國移民才開始受到高等教育,逐漸改變了只能做苦力、開餐館、洗衣房的命運。”

  以湯婷婷、譚恩美、任壁蓮等為代表的第二乃至第三、第四代華裔作家,已經是移民的下一代,英語是他們的母語。相較早期的華裔作家,她們能自如地寫在美華人的那些故事,而身處兩種文化之間的困惑也是她們思考的主要命題。譚恩美在1989年出版了《喜福會》,登上美國各類暢銷書排行榜,擅長描寫亞裔美國人的生活和她們所面臨的文化衝突,成為了真正躋身“暢銷作家”之列的華裔作家。

  “華裔文學原本是美國文學中很小的支流,”張頤武表示,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美國華裔文學已在美國多元文化的大背景中逐步受到關注,譚恩美、趙健秀、湯婷婷、黃哲倫等華裔作家已經進入美國文學的“主流”。

  除了華裔作家之外,一個被稱作“新移民作家”的群體近年進入大眾視野。

  中國改革開放後,一批文學愛好者、作家移居或僑居到海外,從事文學創作和文學活動,他們包括嚴歌苓、張翎、哈金、陳瑞琳等。這些人中,有的更傾向於用英文寫作,如哈金,早在1999年他就憑藉長篇小説《等待》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確立了自己在美國主流文學界的地位;也有用中文寫作就獲得成功的,如嚴歌苓,當然,她也有英文作品,可她自己也説:“我用英文肯定不如用中文寫得好。”

  “新移民作家中的很多人接受的是中國教育,作品打著深刻的中國烙印也便不足為奇。比如哈金的世界觀是在中國生活期間形成的,所以他的作品倒向中國文化。此外,雖然他們講述的是中國背景的故事,但與前些年成名的華裔作家相比,作品所呈現的‘感覺’是不同的。”張頤武向南方日報記者表示。

  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院研究員楊匡漢將這種不同總結為“痛苦感的弱化”,原因在於新移民作家可以進入比較高層的領域工作,這和中國內地的經濟發展有關係。同時,他們還會反過來從北美的角度回望內地的歷史。“上世紀80年代新移民作家出現以前,海外華文文學對內地的反視和反思沒有這麼突出。”

  張頤武表示,“新移民第二代”也是現在不容忽視的一股力量,“新移民已有幾十年,第二代也成長起來了。”譬如11歲跟隨父母移民美國的劉宇昆,他曾在2012年以一篇以華裔家庭為背景的作品《手中紙,心頭愛》獲得“雨果獎”和“星雲獎”最佳短篇小説獎。

  從華裔視角到全視域

  有學者留意到,隨著逐漸擺脫生存壓力和文化衝突的窠臼,很多華裔作家關注的焦點聚集到超越種族和地域的人類共性上。

  “華裔作家與美國主流作家的共同審美也同時在增多,華裔美國作家近年來的創作實踐開始呈現共同經驗的趨勢。”北京外國語大學華裔美國文學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張子清如是表示,他舉例稱,湯婷婷2002年創作的《當詩人》,就表明瞭她的寫作已經從單一的華裔視角實現了到全視域視角的轉換。任壁蓮1999年創作的《誰是愛爾蘭人》,內容不僅限于“移民經歷”,還涉及宗教、藝術等主題,“而她的視野也擴大到通觀整個多民族的美國社會生活中去”。此外,梁志英無論在他的小説還是詩歌裏,他的感知力觸角常常伸向單一的華裔世界之外的宏觀世界。

  《無聲告白》也不是一部純粹的華人故事。書中,糅雜了種族、性別、家庭、個人追尋自我價值、青春危機、愛情等諸多主題,按伍綺詩的説法,她期望這是一個能在所有人心中都有共鳴的人性故事。和湯婷婷、任壁蓮一再強調自己是美國作家一樣,對於亞裔文化,身為“80後”的伍綺詩覺得自己始終是一個局外人的角色,“我連中文都不會説”。伍綺詩很尊敬譚恩美等老一代華裔作家,但她認為自己的作品與前輩們有所不同,“他們那一代作家作品裏是有一個故國的概念存在的,而我沒有這種概念。我是美國人,同時我是個華裔美國人。”

  而對於《無聲告白》,也有中國讀者説,書中所描述的一些內容,是非常中國化的,如“父母對孩子的過度期望壓抑了子女天性造成悲劇”。

  伍綺詩對此不感到意外。父母潛移默化地給伍綺詩灌輸了很多的中國傳統價值觀:強烈的職業道德、對歷史與文化的崇敬,以及對父母和長輩的尊重。在伍綺詩看來,書中出現了很多中國價值觀,緣于這也是她特質的一部分。“與此同時,這部小説在美國也很暢銷,因此顯而易見,許多美國讀者也對《無聲告白》的主題産生共鳴。”伍綺詩認為,父母與孩子的矛盾,是跨域文化的一個共通主題:父母總是希望孩子得到最好的,但雙方眼中的“最好”,常常會出現偏差。

  除中國之外,《無聲告白》還會被翻譯引進到十多個國家——大部分是歐洲國家。對伍綺詩來説,這意味著會有更多人在故事中找到共鳴。“也許這也會提醒我們,比起外貌上的差異,我們擁有的共同點比想像中多得多。”

  在張子清看來,荷馬、屈原、莎士比亞、巴爾扎克之所以受到世界人民世世代代的推崇,除了他們擁有高超的藝術才能之外,他們在作品中傳達的體驗和思想感情是人類所共有的。若華裔作家有意識地用全視域審美感進行創作,即便描寫少數族裔生活,也融入這種美感,“那麼從長遠看,華裔美國文學才有可能在美國主流文學乃至世界文學上確立其優秀的文學地位。”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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