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對話梁文道:社會問題需要記住關鍵詞
梁文道
●44歲,香港文化人、傳媒人。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活躍于香港的文化界、知識界,是談話節目《鏘鏘三人行》的常任嘉賓。
他曾為兩岸三地多家中文報刊雜誌撰寫專欄,曾做過商業電臺臺長,參加包括工人權益、社區維權、反戰運動等活動,創辦次文化組織牛棚書院。
【對話動機】
梁文道是香港文化界活躍的一員。
説到他的新書《關鍵詞》,梁文道感慨于這個時代的浮躁和暴戾,這和他在書中對社會群體情緒的不解與害怕相印證。
面對記者,梁文道始終保持著溫和和專注。從他關注的時下最熱的事件和詞語聊起來,聊貧富差距、談文化差異,也説出他眼中的內地與香港。他希望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有旁觀者心態和能力的人。他説自己很香港,“不喜歡把情感講出來,那樣會覺得很肉麻”。
話語與情緒
“我們為什麼那麼壓抑憤怒”
新京報:你這次出版的新書《關鍵詞》,和之前的《常識》有些像,都是針對社會熱點和公共話題談自己的觀點,為什麼時隔5年要再寫一本這樣的書?
梁文道:這些文章不是只針對熱點事件,而是聚焦討論某些事件的常用語,這些語言不會像事件過去得那麼快,很多語言是認知和解構這個社會的概念系統的節點。我希望通過這些節點看到後面的一張網,看到他們的起源、聯繫、作用。
新京報:哪些關鍵詞會讓你的感受很深刻?
梁文道:有些關鍵詞是長期困擾我的,比如暴力的、生命傷害的、牽涉到社會某種情緒的,比如説泄憤殺人,這幾年我們常聽到這樣的講法,到最後都習以為常接受了這樣的現象,以至於那些幼兒園小學暴力事件都要被遺忘了,但我放不下,這樣的事情最後用這種簡單的講法來解釋。
新京報:覺得不可理解?
梁文道:我覺得現在人們的情緒有時會處在一種失控的狀態,我對這種情緒的變化特別敏感。比如路上坐車時,看到那些人不耐煩;我常常搭飛機,也會敏感於乘客對誤點的憤怒,有時甚至無來由的要找人發泄。我就會想,我們為什麼會這樣,那麼壓抑,那麼憤怒。
新京報:但在這種環境裏,你不光是旁觀者,也是當事人。
梁文道:對,都是。處在這樣的環境裏,我難免被這樣的情緒包圍,但我更希望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有旁觀者心態和能力的人。
炫富與仇富
對“成功”價值觀的扭曲
新京報:你在書中講到了炫富,也提到了最近因賭球被抓的郭美美,現在很多人對這件事的態度是調侃和娛樂。
梁文道:調侃有時是一種犬儒心態。在人們看來,郭美美確實在炫富,雖然我不能肯定她和紅十字會是否有關係,但這兩個因素同時存在,就導致公眾的不滿和憤怒,但又無力深究背後的東西,所以只能調侃。
新京報:現在除了炫富,還有一種心態是仇富。
梁文道:這兩種情緒同時出現很有趣,當炫耀成為一種主題或文化,是不正常的,其實這是一種貧富階層差異的反映,不同階層之間存在著矛盾,而仇富情緒也是不正常的,原因是不同階層處在相對不公平,分化嚴重的狀況,而這種分化沒有一種有效的辦法去協調和處理。
新京報:此前經濟學家茅于軾和歷史學家薛涌曾做過該不該“替富人説話”的討論,如果你身在其中,會是什麼立場?
梁文道:我不知道,我無法單純地站在他們兩人中任何一方的立場。現在的問題是,沒有一套話語體系能夠讓窮人表達,獲得向上爬的機會,也沒有一套話語體系,讓富人表達為什麼配得上擁有這些財富。
新京報:但在炫富的人看來,可能不需要解釋這種原因,炫耀這種結果就足夠了。
梁文道:在今天的社會會出現,我只要成功了就什麼都可以了。這種觀念在我看來很危險,是一種非常中空虛無的價值觀。部分中國人今天對於要出名,要發財的那種慾望已經到了荒謬的地步。
新京報:這種價值觀為什麼越來越普遍,像一種成功學被接受呢?
梁文道:這很可怕。不是説成功不好,但問題是應該用什麼樣的方法成功,一個良好的社會對於這一點應該有解釋系統。沒有這套解釋系統,就會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