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諾獎閱讀
非虛構寫作是記錄大時代的最好方式
非虛構寫作儘管不與文學性相衝突,但達到二者的平衡並不容易,偏重於當事人口述的阿列克謝耶維奇在這一點上也沒有超人一等的高明,旁觀式的記錄在更多時候顯得過於冷靜。二戰、阿富汗戰爭、蘇聯解體和切爾諾貝利事故……對於那個驚心動魄的大時代而言,非虛構寫作也許是一種最好的記錄方式。
“在這裡,沒人會説自己是俄羅斯人、白俄羅斯人、或烏克蘭人。我們都自稱為切爾諾貝利人。‘我們是從切爾諾貝利來的。’‘我是切爾諾貝利人。’就像另一個種族,就像一個新的國家。”
這是《切爾諾貝利的回憶》裏的一段話,仿佛沉重的政治隱喻。
斯維特蘭娜 阿列克謝耶維奇不僅僅是一位作家,也是一名獨立記者。昨晚,當諾貝爾文學獎公佈結果後,有人在朋友圈裏説了一句“這是非虛構寫作的勝利”。
如果面對的是紛雜政治,那麼非虛構寫作並非一種討好的寫作方式。記錄二戰、阿富汗戰爭、蘇聯解體和切爾諾貝利事故的她,自然不見容于白俄羅斯政府。另一方面,非虛構寫作儘管不與文學性相衝突,但達到二者的平衡並不容易,偏重於當事人口述的阿列克謝耶維奇在這一點上也沒有超人一等的高明,旁觀式的記錄在更多時候顯得過於冷靜。
但對於那個驚心動魄的大時代而言,非虛構寫作也許是一種最好的記錄方式。在阿列克謝耶維奇的著作中,我所讀過的兩本都直指大時代的暗面,一是《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核災難口述史》,一是記錄阿富汗戰爭的《鋅皮娃娃兵》。
相對出名的前者記錄了歷史上最慘痛的核悲劇。1986年4月26日,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反應堆發生爆炸,區域內的白俄羅斯人遭遇了災難。許多人當場死亡,大片土地被污染,倖存者被迫放棄家産撤離,在之後的日子裏,他們中的許多人因為泄漏核燃料的高輻射而患上各種疾病。尤其是那些可憐的孩子,書中採訪了一位兒科醫生,他這樣説道:“我是一個兒科醫師。孩子們有不同的觀點。舉例來説,他們不認為癌症等於死亡——他們還不知道這兩者之間的關聯。他們對身上發生的事瞭如指掌--例如診斷結果,服用的藥品,手術的名稱。他們懂的比他們的母親還多。他們過世的時候,臉上有著驚訝的表情。他們就這樣帶著詫異的表情離開人世。”
阿列克謝耶維奇還採訪了歷史學家、科學家、當時的官員、救援人員的家人、攝影師、被迫撤離的民眾……除了恐懼,還有愛與堅忍。
但如果僅僅是救災與大愛,《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核災難口述史》還不足以被稱為這個時代的偉大作品。將切爾諾貝利視為政治隱喻,將災難歸結為人禍,才是阿列克謝耶維奇這三年心血的真正價值所在。
比如民眾的知情權,便是作者探尋的一個角度。在書中,白俄羅斯科學院核能量研究所的前總工程師説:“為什麼我們在明知所有事情的情況下要繼續保持沉默?為什麼我們不跑到廣場上,大聲地説出事情的真相?我們把報告訂成冊,我們將所有解釋性的註釋彙編在一起。但是,我們始終保持沉默,毫無疑義且不加任何評論地執行上級下達的指令,因為我們要遵守紀律。”
切爾諾貝利事件的影響極為深遠,一直蔓延到數年後的巨變。當這一切都成為過去時,我們需要阿列克謝耶維奇的記錄,因為時代的陰暗永遠不該被忘記。(葉克飛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