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能在週五黃金時間,做出一個媲美《我是歌手》《中國好聲音》《爸爸去哪兒》這類綜藝節目的紀錄片,圈定海量電視人群,引來無數追捧、眼饞、驚訝、不滿、吐槽,不管拍的是舌尖上的中國,還是耳鼻喉上的中國,這種際遇和高度,是紀錄片的至高榮譽。總導演陳曉卿再次強調説:“從第一季我們就確定了,《舌尖上的中國》要表現中國人和食物的隱秘關係。食物是出發點,蘊藏在背後的中國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是我們特別想展現的。”
中國人是對食物最有情懷的民族,生老病死、婚喪娶嫁的終極表達都是食物。那些七情六欲和堅硬的態度,幸福的、悲傷的、相聚的、分別的、憤怒的、喜悅的……通過食材的獲取,通過煙火的萃取,通過香料的感染,變得柔軟噴香,然後圍桌舉箸,感情深,一口吃。既然一切盡在吃中,所以也難怪央視爆炒詩情、清燉畫意。吃在我們生活中的意義,實在是遠遠大於吃本身。比如導演方挑撥式解讀説:“拿《家常》裏的月子餐來説,爺爺奶奶給兒媳婦做的是鯽魚木瓜,名義上是補身體,實際上是要兒媳婦的乳汁哺育孫輩。姥姥姥爺家做的魚腥草,則是有利於傷口癒合的。好了,你一下子就知道誰是親生的了吧。”這種微妙的關係和供求,通過吃做出的解讀,也只發生在兩千年的中國文化態度中。
理解歸理解,作為吃貨,四集看下來,還是感覺抒情有餘,菜式不詳,只能當情懷看,想跟著學兩招的同學請回吧。像“一早一晚滋味大打折扣,過夜再吃,便是已經隔世的雷筍”這樣的天賜好食材,咱傻帽城裏人根本摸不著,更別説炒望潮、鹹肉蒸黃泥拱、錢塘江源頭合川紫蘇炒清水螺絲什麼的,饞死不償命,都別瞎惦記了。二來,攝影師忙著詩情畫意,沒工夫教你做美女私房菜,想學手藝趕緊換臺,另外泡菜西瓜醬什麼的,能關照到的都是童年吃過這口的人。回家的概念,顯得很有針對性,這也是導演拼命講故事的理由之一。如果不用一些普世的情緒,離去和歸來、流放和留守來攫取視線,這麼大的中國食譜,也很難把注意力統起來,尤其央視這樣的高端平臺,不會滿足於純美食節目。從美食中來,到美食中去,情感的撞擊、關係的觸碰,人性柔韌處,才是敲擊落點,方能做出有別於香港老牌美食節目《蔡瀾食尚》的姿態。
另外,作為“舌尖2”引起的美食學術焦點,第一集的重要爭執點是西藏野生蜜屬於“致敬還是抄襲”;第二集的重要考證是關於古法煉油優劣,武當功夫般的古法煉油出油率不高,還有苯並芘超標的嫌疑,是保留還是繼承,又是一個生死命題;第三集的重要收穫是知道了價值連城的切糕就是核桃加葡萄糖漿;第四集的重要自信點是,每個吃貨心中都有一個紅燒肉方子——上海人不服的是,為了孩子五年不回家的河南人做的那個不是上海紅燒肉!
從豆花甜鹹的大是大非,到回鍋肉是放蒜苗還是青椒的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些話題引起的文字遊戲,都是歡樂的吸睛術,是高級紅,絕對算不上批評。(黃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