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餘年前,一場考古正在山東臨淄進行。伴隨大量春秋戰國時期的瓦當、石磚一同出土的,還有一塊刻有“稷下”二字的石碑。
這裡就是創立於2300年前的稷下學宮,是中國、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學。在這裡,形形色色的門派、五花八門的思潮、林林總總的知識,從四面八方匯集交聚,學者們寫作、閱讀、交流、辯論,各抒己見,百家爭鳴,崛起了人類文明的奇絕峰巒。當時的中華文化,正是通過這樣的閱讀和思辨,完成了人類思想的一次重大突破。
中華民族自古有著耕讀傳家的傳統。古人説“開卷有益”“學而不倦”,在閱讀中尋找心靈故鄉,洵不虛言。據説倉頡造字時,天地鬼神都為之呼喊哭泣,説明文字所具有的強大震撼力量。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千百年來是中華民族薪火相傳的寶貴精神,是中國文化不墜其志的智慧武庫。
對於中華民族,閱讀是一種治學習慣,字求其訓,句索其旨,然後方能自愚而明,自弱而強;閱讀是一種文化愉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然後方能日月光華,星漢燦爛;閱讀更是一種人生境界,貫通古今,通達天地,然後方能千岩競秀,萬壑爭流。
于謙寫道:“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無一點塵。活水源流隨處滿,東風花柳逐時新。金鞍玉勒尋芳客,未信我廬別有春。”翻開書卷,心香與書香共繾綣,這不是自然界的任何一種味道、任何一種感受可以比擬的,它是歷史沙漏裏不會枯竭的豐滿沙粒,是歲月綠洲中盛開不敗的百花爭艷,是海德格爾所説的,永遠懷著鄉愁的衝動到處尋找家園。
黃庭堅説:“士大夫三日不讀書,則義理不交于胸中,對鏡覺面目可憎,向人亦言語無味。”確然,不讀書,無以言;不讀書,無以思;不讀書,更無以行。閱讀,是我們在與祖先對話,在跟心靈對話,在向未來發問。即如學史可以看成敗、鑒得失、知興替;學詩可以情飛揚、志高昂、人靈秀;學倫理可以知廉恥、懂榮辱、辨是非。一個人是這樣,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也是如此。
有人説,一個人終其一生是否留下遺憾,要問自己三個問題:一是身後是否留下精神財富,二是是否曾經挑戰過自己的人生極限,三是是否具有向權威挑戰的魄力和能力。而要回答這三個問題,必須通過閱讀、通過思考來實現。唯此方能找到我們的生存法則和生命真諦,找到我們的文化使命和文明擔當。正是沿著這樣的問與答,中華民族有了“以有刑至無刑”法治觀念,“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自然法則,“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家國情懷……正是這些,直接或間接地成為中國思想文化發展的潛在動力,形成了中國現代文化的核心內容。
閱讀,是通往中華民族精神故鄉的尋路地圖,守護好這份地圖,就是守護中華民族的根脈。在未來的某一天、某一地,我們終可驕傲地説,斯文茍不沉沒,得之者方知你我昔日苦心。
《 人民日報 》( 2017年04月26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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