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進民退”是國內目前十分擔憂的問題,但許多國外的朋友不這樣看。筆者最近和幾個外國學者談中國經濟,他們對中國政府能迅速通過國有企業實施巨大投資都很羨慕,甚至稱之是一種政府與市場相結合的“新模式”。而筆者認為,中國政府通過國有渠道啟動經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並不是想要倒退回傳統體制。
值得擔憂的是,雖然中央政府不願看到“國進民退”,但許多地方政府的確靠在刺激經濟復蘇階段容易從國有銀行獲取資金的條件,在進行國企兼併民企的活動。目前,産能過剩已經開始引起中央領導高度重視,多次説要下定決心予以整治,但是如果解決産能過剩也主要依靠行政手段,最後恐怕又會演變成地方政府支援本地國企大量兼併民企的一場“盛宴”,如此,歷經30年建立起來的市場經濟體制就會受到嚴重損害。
有人説,“過剩就是市場失靈的結果”,所以産能過剩只能由政府出面來解決。筆者認為這種認識大有問題。過剩不是因為市場機制不好,而是産生於不合理的分配機制,這是市場經濟的先天不足。西方200多年現代市場經濟的歷史説明,只要是實行市場經濟體制,就會産生過剩問題,美國自上世紀80年代初以來雖然連年是貿易逆差,傳統的物質産品生産過剩矛盾似乎也消失了蹤影,但卻代之以金融産品的生産過剩,最終還是由金融商品供給過剩而爆發了危機。所以,市場經濟天然與過剩和危機相聯繫,我們要利害相權,取其利大者,舍其害大者。中國之所以要改革,要擺脫傳統體制,就是由於效率機制不足,而改革30年的實踐證明,只有市場經濟能夠救中國,能夠使中國重新站回到世界強國之林,所以不能一遇到生産過剩,就以為找到了反市場的理由,就想往回退。
現代市場經濟解決過剩問題就是用“危機”的辦法。危機爆發的原因是社會總供給嚴重大於總需求,因此,當經濟危機爆發時,企業因産品銷不出去而破産,銀行因收不回企業貸款而倒閉,市場機制由此強制社會總供給與總需求重新建立平衡關係,這是馬克思主義早已解決的基本理論問題。和美國不同的是,中國還處在物質生産階段,而美國已進入虛擬資本主義階段,所以用傳統馬克思主義理論來分析美國當代經濟已經行不通,但分析當代中國經濟則仍大部分適用。
世界資本主義經歷了上世紀30年代大危機以後,凱恩斯主義開始盛行,國家干預被證明對減輕危機的程度是有效的,但不可能徹底避免危機,所以美國在上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初期發生了嚴重“滯脹”。這個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如果中國也有出現生産過剩危機的前景,則政府像目前這樣,採取用大規模投資對衝出口需求萎縮的辦法是正確的,這次應如此,以後也應如此。但是,當危機有所緩和的時候,即從危機走入復蘇階段時,政府就應該把配置資源的任務交還給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包括解決過剩問題。中國由於實行了市場經濟體制,相對過剩將是一個長期現象,這種相對過剩不僅將會迫使那些過剩的産能被淘汰,也會使企業為了在殘酷的市場競爭中取勝而保持高效率。
所謂相對的過剩也有“度”。美國戰後60年工業設備的平均利用率是80.6%,高於85%就是繁榮乃至過熱,低於75%就是蕭條乃至危機,西歐主要資本主義國家也大約是如此。有人研究中國的産能過剩率,認為目前大約在28%,甚至有人説是40%,如果是這樣,中國的生産過剩危機應該已經很嚴重了。筆者則更相信中國企業家調查系統的年度調查數據,他們的最新數據顯示,去年工業設備平均利用率是78%,今年是75%,他們的抽樣樣本雖然只有5千多個,但已經具有代表性了。如果是從78%下降到75%,説明中國經濟已經進入蕭條,政府的需求干預就是正確的。然而把握産能過剩率這個“度”,只是為了確立政府的總量干預時機,仍然不是為了直接解決産能過剩問題,這類生産結構性問題屬於資源配置問題,應該依靠市場來解決,如此才能保持市場效率。
這不是説在正常情況下政府就沒有必要考慮防止産能過剩問題,但考慮的入口不是直接消滅過剩産能,而是改善社會分配機制,如此,才能讓市場機制在一個健康的制度基礎上産生效率。 (□中國宏觀經濟學會秘書長 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