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龍 白蘭度于2004年7月2日去世,他得到《紐約時報》這樣一段偉大而憂傷的評論:這不是一個演員的離開,這是一個時代的離開。 永遠是這樣——一個時代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離開。剛才,就在剛才,那個維繫老人最後一係遊絲的吊瓶宣佈無能為力,一個叫巴金的老人離開了,轉身帶走一個時代,他順著《激流三部曲》的餘音飄向虛空,把史無前例的白話文小説文本革命拋在身後。誰承衣缽?是否再走一遍成都正通順街那條石板路?是否能聽見一個叫“李堯棠”的圓臉孩子的哭聲?是否連夜開車去一趟黃龍溪,看一看那棵古榕樹下還有無梅表姐的倩影?或者是否站在盧梭銅像下撫摸當年文學青年的鏗鏘志向:愛真理,忠實地生活,對自己忠實,對別人也忠實,你就可以做自己行為的裁判官……
老人的死早沒有懸念,他那古樹一樣麻木的身體根本無法得知滄桑世事,他靈魂的彌留只是為了連結我們和上一個世紀文學生活的某種血脈,或者是強撐著對我們進行有限的安慰;但當這樣的死亡發生時仍然像一次雷擊,斷然割裂我們與20世紀經典寫作方式的最後一絲關係,大師已死,最後一個大師已死!從此之後,我們只能故作時尚、故作科技地在網上刷屏,把雞零狗碎當聖經,把東拉西扯當福音,巨大的悲傷是:總有一天,我們人人都會成為手機短信的寫作高手,但無一能像巴金以及巴金那個時代的大師們一樣為時代而寫作。 沒有人能夠留住時代倉皇的腳步,該變的一定會變。我們生活在如此娛樂的一個時代,我們可以擁有“超級女聲”,可以擁有“奔月行動”,可以擁有MSN向每一個角落傾訴情懷,我們是幸福的,但我們也是無助的,因為我們被迫生活得這麼快速但無法得知目的地在哪,我們只能擁擠在這塊大眾的船甲板上集體拼命呼喊:“我好HI,真的好HI啊1 必須對上一個世紀進行憑吊了,那是一個可以把革命、愛情、文學三位一體的時代,我們並沒有如今眼花繚亂的聲光世界,我們的感官王國沒有遭遇這樣豐富的刺激,但我們卻有閱讀,我們卻可以在昏黃的燭光下、在撩人的湖畔、在潮濕的小閣樓裏閱讀大師們用文字對世界最精妙難言的組合,在他們對時代深刻入骨的描寫中發現自己肌肉痙攣,熱血上涌,淚流滿面了。 那時候夾一套《家》《春》《秋》是這樣的時髦,但現在我們恨不得夾一款路易 威登才敢上街;那時候談論“梅表姐”是如此的感性,但現在知道“中江表姐”的都超過“梅表姐”;那時候衝破家庭的束縛是為了革命和愛情,但現在半夜敲響門衛大爺的熟睡是為了去“空瓶子”與情人約會…… 沒有人能夠拯救“閱讀”的逝去,就像沒有人能夠拯救巴金的逝去,但我們仍然懷念那個偉大而憂傷的“閱讀時代”——懷念當年一燈如豆下的溫暖,懷念我們模倣大師們手筆給女友寫下的一段又一段情書,懷念我們以為自己擁有某種信念的勇氣,當然還有,懷念當年與我一樣剛剛長出煩惱的青年在1986~1996期間在脖上圍一襲圍巾的傻樣子。 這樣的生活永遠離去,這樣的時代不會再來,我必須沉痛宣佈:我們與整個20世紀的經典寫作毫無瓜葛了,我們已不用閱讀了,最後一個大師已死,帶走最後一絲與上世紀的血脈關聯,從此,我們要麼自我放逐在文字荒原,要麼去網上QQ聊天,去看慕容雪村、去看竹影青瞳、去看芙蓉姐姐寫的東東吧。 一個時代離開,流沙從指縫滑下,永無閱讀“革命和愛情”的未來。
來源:成都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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