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哥哽咽的説:“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們緊隨著勝文的床,走進加護病房。由於加護病房的規定,朋友們在門口與我們道別,更獻上他們的祝福。勝文高大的身形,讓小小的加護病房更顯擁擠。依珊不停的用棉花棒沾水來潤濕勝文焦紅的嘴唇,大家焦急的守候著,等待勝文的甦醒。時間在寂靜無聲中消逝,約30分鐘後,勝文眼睛張開一下,嘴角稍稍抽動。我看到他血紅的眼睛(醫師解釋,因為子彈由右顴骨穿出,導致眼下的血管破裂),原來佈滿血跡的雙手已清洗乾淨,但指甲縫裏仍藏著血漬;鼻腔、嘴及兩頰的傷口,全挂著引流管,以便讓血水流出。望著床上的兒子,我好想抱抱他,但我忍住了,顫抖仍未停止。
回到家,已是清晨四點,我和戰哥面對面坐著,毫無睡意;腦海裏儘是勝文腫脹、貼滿紗布、插著引流管臉頰的畫面。我們完全無法相信與接受勝文被槍擊的事實。夫妻倆面對面坐著,靜默許久,戰哥哽咽的説:“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啊!”無限悲傷、無限哀痛。結婚近半世紀,記憶中在25年前公公去世,戰哥捧著骨灰罈、號啕痛哭,而兩次總統敗選,都未曾見其流淚。如今他心目中這位一向與人為善、熱愛生命、誠實向上、努力勤奮、熱愛朋友,他所摯愛的兒子,竟然遭逢這樣令人驚心害怕的經歷,怎不讓他老淚縱橫呢?依珊堅持守候在加護病房、寸步不離,大家也沒有勉強她。
第三天,勝文轉進普通病房,我看著胸前一串串的引流管,內心十分不捨。他高大的身軀躺在病床上,幾乎無法動彈。醫生護士來換藥,先換左邊,揭開紗布,長長的傷痕被密密麻麻的細線整齊的縫合;要換右邊紗布時,一位戴眼鏡的醫師好心提醒我:“你最好不要看,你會受不了的。”我天人交戰了幾回合,由於深知自己的不夠堅強,點點頭,默默的走開。如今回想,我應該看看這些傷口,才可以更加體會兒子所受的創傷有多深。
好像是第五天,勝文坐起來,我看著他胸前一排充滿血水的引流管不停晃動,觸目驚心,我忍不住問醫師引流管還要挂多久。醫師回答:“大概再一兩天吧?現在抽出來的血水已經漸漸少了。”我不是沒有耐心的媽媽,只是心疼依珊,依珊自兒子中槍那一夜起,就亦步亦趨、如影隨形的陪伴勝文;家裏的枕頭、床單、棉被全搬進病房,偶爾回家洗個澡,抱抱兩個兒子。
我提議晚上請看護照顧,她也不同意,她擔心如果她離開,又會有人加害勝文。她的擔心害怕,我們均能深刻體會,像我們這種身經百戰、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都亂了分寸,何況像她這樣單純,婚前只有家和實驗室、婚後只有丈夫和孩子,突然要面對如此殘酷、醜陋的事件,她純真的心靈如何承受?在眾人面前,她十分的鎮定,但當深夜來臨,幾乎很難入睡,短暫有限的睡眠也是噩夢連連,有時更會驚聲嘶叫。我希望勝文的引流管能儘速取下,讓依珊感覺到她心愛的人已複元許多,讓她久懸的心可稍稍放下,早日回歸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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