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遺有新人|劉煜:六百年崑曲的傳承新夢
【開欄語】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和傳承,積極培養傳承人,讓非物質文化遺産綻放出更加迷人的光彩”。荔枝新聞推出“青春守藝人”系列雙語微紀錄片《非遺有新人》,穿越千年文脈,跋涉千山萬水,記錄傳統非遺的煥新故事,聆聽青春傳承的時代之音。一期一會,影像留住記憶,涵養精神文脈、厚植文化自信,向世界呈現絢爛多彩、賡續綿延的中華文明。
2004年,一部青春版《牡丹亭》“橫空出世”,轟動全球。崑曲這門古老的藝術,帶著幾許神秘,重回大眾視野。這一年,12歲的劉煜蹦蹦跳跳進入到蘇州崑曲學校開始學藝,她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將接棒這部傳世大戲,也接過傳承這門古老藝術的重任,趕上了崑曲復興的黃金年代。
豆蔻年華 初綻鋒芒
小學生時期的劉煜就喜歡唱歌跳舞,懵懂覺得藝術是自己想要追求的方向。2001年,崑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為首批“人類口頭與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作”,劉煜的父母看到崑曲極致的詩意與優雅,覺得女孩子學來應該不錯,便在女兒小學畢業時送她去報考了蘇州市崑曲學校。
毗鄰古剎寒山寺的蘇州崑曲學校,被稱作崑曲藝術接班人的搖籃。時任校長的是著名崑曲表演藝術家林繼凡先生,他看到劉煜的外形條件和聲音條件都不錯,就沒有考試直接發了錄取通知。劉煜覺得自己和崑曲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緣分註定,“我當時準備了一首《採蘑菇的小姑娘》,還沒有表演,就這樣踏入到了崑曲的藝術殿堂了。”
人們都説“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12歲的劉煜不知道什麼是崑曲,便在日復一日枯燥又嚴格的訓練中,已經開始了“臺下十年功”的積累。“藝校生活的頭兩年就是反覆枯燥地去做踢腿、下腰、翻身這些基礎動作,許多同學都打了退堂鼓。可能我的性格比較開朗活潑,蹦蹦跳跳翻跟鬥是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所以並沒有覺得苦。”或許就是“祖師爺賞飯”,劉煜在入校第二年就獲得了中國少兒戲劇“小梅花”獎。
“十部傳奇九相思”,以才子佳人故事居多的崑曲中,閨門旦是最青春嬌美、風骨迷人的行當。在戲校學習了兩年多,劉煜因為聲音甜美、扮相古典被分配去學習閨門旦,更讓她感到幸運的是拜入“崑曲皇后”“昆旦祭酒”張繼青的門下。那一年劉煜16歲。
口傳心授 青藍相繼
崑曲在傳統的五大行當下,又細分出了二十個家門。每個角色行當不僅和舞臺上的人物類型密切結合,而且與崑曲的表演程式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在崑曲舞臺上,妙舞清歌,水磨雅韻,皆有程式。而這背後傳承的密碼是“口傳心授”,600年來代代相衍。
張繼青老師作為新中國成立後的“繼”字輩演員,便是在“傳”字輩演員的傳授下,加上勤學苦練,才成就了之後的“張三夢”。作為張繼青老師的關門弟子,劉煜第一部跟著老師傳承的大戲就是《牡丹亭》 ,“這齣戲是我和我師父注入感情最多的一個戲,她真的是傾盡所有把這齣戲傳授給我。”
劉煜永遠都記得那個很熱的夏天,老師帶著她坐地鐵轉公交趕到江蘇省昆劇院破舊的排練廳。沒有空調,電扇吱嘎作響,沒有搭戲的其他演員。為了排練好《牡丹亭 離魂》“集賢賓”一折,張繼青充當搭戲的演員,又當“杜母”,又當“春香”,在練功房左右跑,陪著劉煜反覆地練。“她那個時候都要快80歲了,那一折戲演到後面要跪在地上,她也不管自己的身體,就全身心投入陪著我排。”
今年1月6日,張繼青老師因病離世。每當想起老師,劉煜內心都是綿長的懷念和感動。張繼青老師教給學生的不僅有舞臺上的一招一式,一腔一調,還有做人的道理。“老師對我們講,要想唱好戲,先要學會做人,只要在舞臺上能站住腳,其他都沒有那麼重要。”舞臺上的張繼青是最美的“杜麗娘”,舞臺以外在劉煜的眼裏是一位非常淳樸的老太太。身為中國戲曲當之無愧的大家,張繼青老師在生活中卻低調樸實,一直住在南京小火瓦巷的兩居室內。每次劉煜去學習,張老師的先生姚老師都會燒一桌菜,而張老師負責“夾菜”,臨走的時候包裏裝滿水果,像長輩與小輩的相處。
星火不滅 代代相衍
進入昆劇院以來,劉煜每每擔當大梁,主演了蘇昆青春版《牡丹亭》、青春版《白蛇傳》、《水泊記 閻惜嬌》、《玉簪記》、現代昆劇《風雪夜歸人》等劇目。她已經不記得演了多少遍“皂羅袍”,每一次都有新的體悟。“表演是一個非常難的東西,它看不見摸不著,要從不斷的演出、排練中永無止境,更深一點地去了解。”劉煜希望自己能夠像老師一樣,既守護和傳承了古老的藝術樣式,同時又能飽含個人的不斷琢磨和深刻理解,“把自己對人物的理解融入到這個角色中,是很漫長的過程,但它是我一直追求的一個東西。”
今天,古老而又優雅的崑曲充滿活力。蘇州昆劇院的“青春”系列重新培養起了一大批熱愛崑曲的年輕觀眾,所到之處場場爆滿、一票難求,更是有絡繹不絕的年輕人願意學習崑曲。蘇州崑曲學校每年也都在培養新的演員。在教學生的過程中劉煜也感覺到了自身的成長,“你要給他們去剖析、去解釋,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這個情景是怎樣的情緒,其實對自己也是一種新的學習模式。”劉煜特別自信崑曲不會在這一代年輕人裏式微。但“崑曲選角,萬里挑一”,劉煜覺得要培養一個好的演員還是很難的。“崑曲是一個活態的傳承,不能像別的東西一樣機械化,對演員自身的條件和領悟能力要求頗高。”
迤邐之聲 相遇古今
一步一景的“崑曲傳習所”大隱于市、遠離塵囂。入夜,幾十名觀眾隔著一彎池水,聽杜麗娘唱著“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從園林和時光的深處走來。園林實景版崑曲《牡丹亭 遊園驚夢》每週在這裡上演,現場演出不插電,演員全憑嗓子和身段真情演繹。三進院融合了茶道、香道和古箏表演,觀眾可以全程沉浸式欣賞演員的拍曲、化粧、導賞到演出,復歸明代“家班式”演劇傳統。
劉煜和昆劇院的其他年輕演員一起參與了這項實驗。400多年前的故事和曲調在智慧手機的注視下一遍遍傳唱。有一晚演出,劉煜一襲紅衣款步走出,臺下一個熱愛崑曲的男生頓時心跳加速、驚為天人。園裏流動的實景與水磨曲韻相和,他在如夢似幻中邂逅了自己的“杜麗娘”。於是因為崑曲,劉煜與先生結緣。
迤邐之聲翻過粉墻黛瓦與爵士和説唱相遇,是劉煜守正創新的另外一個探索。與“新樂府”廠牌合作錄製《新樂府 崑曲 幽遊》,在保留崑曲純正的唱腔的同時,加入了新潮的配樂,一時間刷屏網路。劉煜面對可能同時存在的質疑和讚賞,覺得很坦然,“我們去探索發現,如果説不成功我們就及時折返;如果成功了,可能就會拉攏更多青年觀眾來了解我們傳統藝術。”
當我們身處一個崛起的世紀,古老的崑曲回潮。年輕的觀眾在劇場裏、在園林裏、在音樂節、在視頻網站,邂逅青春的“杜麗娘”。在一唱一和、百轉千回中,人們跨越古今去對話、去審美,尋找自信的源泉。傳承人仿佛古今之間的使者。從2004年到2022年,從藝18年,崑曲貫穿了整個青春。劉煜覺得30歲是舞臺生命力最旺盛的一個年紀,她希望“把剩下的生命都留給觀眾,留給舞臺,留給崑曲;把老師教我們的東西一代代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