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溪河畔的生態故事
【走向我們的小康生活】
光明日報記者 張國聖、殷 泓、李晉榮
全長238公里的龍溪河是長江北岸的一級支流,在重慶市墊江縣境內有98.7公里,流經11個鎮58個行政村。
早上6點出門,晚上回來,跑一個來回將近200公里,龍溪河“清漂技術員”劉友軍差不多每天都是這樣的工作節奏。清漂的時候,常常會有魚跳上船,劉友軍瞄一眼就知道每條魚大概能賣多少錢。不過他現在知道了這些魚的生態價值,還會將這些“主動送上船”的魚放回河中。
臨河而居的劉友軍一家,曾經是龍溪河邊的“捕魚人家”。劉友軍説,以前捕魚,一齣去就是十天半個月,每次都能收穫好幾百斤。
後來河水污染,魚少了,單靠捕魚不能養家糊口。劉友軍靠著長期烹飪魚練就的手藝,在鎮上開了一家餐館“漁家樂”。隔三岔五下河捕魚,平均下來每天差不多也有100元的收入,不過他越來越不敢把從龍溪河捕上來的魚拿到自己開的餐館去了,怕砸了牌子。
“魚的鱗片和肚皮都是黑的,一股腥臭味。”高安鎮金橋村11組村民李代國説。
53歲的李代國,祖輩三代都是漁民。在龍溪河邊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他,見證了龍溪河由清變黑、由黑變清的過程。以前,龍溪河清澈見底,魚蝦成群,白甲、翹殼、岩鯉、甲魚都有,那時李代國每年捕魚收入超過10萬元。但是長期跟龍溪河打交道,他很清楚河裏的水一天天變臟,魚一年年變少。從2007年開始,龍溪河的污染急劇惡化,整條河從黑色變成黃色,很快又變成了滿河泡沫的臭水溝。“夏天時,離二三十米遠都能聞到臭氣。”一位在河邊散步的村民説,“那幾年大家都儘量避遠點,哪敢像現在這樣在河邊乘涼。”
李代國曾經想把祖傳的捕魚本領傳給兩個兒子,一個兒子跟著他幹了一年,死活也不肯上船了。另一個兒子聽説要讓自己上船,馬上跑到外地務工去了。“水太臭,又打不到魚,不能怪他們。”李代國説。
劉友軍和李代國都知道,龍溪河病了。“河流也是有生命的,受一次污染,就像人生了一場大病,幾個月甚至幾年都恢復不了”。
2013年,墊江縣對龍溪河實行流域治理,龍溪河有了自己的河長。縣裏建立了重慶首個“環保天眼”智慧監管平臺和環境監管物聯網平臺,還與龍溪河上下游的區縣簽訂了協作治理和生態補償協議。縣委縣政府叫停了龍溪河的攔河養魚,取締了所有水庫的投肥養魚,關閉了沿岸禁養區的畜禽養殖場,環保改造了305家養殖場,沿岸鄉鎮都建起污水處理廠。
經過幾年的“鐵腕”治理,截至2019年,龍溪河斷面水質已連續3年達到Ⅲ類並持續向好。連續幾年增殖放流後,河裏的魚獲也慢慢增加了。
但好景不長,隨著長江流域重點水域實行常年禁捕及漁民退捕轉産政策的實施,龍溪河邊靠河吃河的漁民都面臨“洗腳上岸”的挑戰。短暫的猶豫徬徨後,劉友軍選擇積極響應:“龍溪河是墊江的母親河,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墊江人。現在她病了,我們更應該支援國家的行動,把這條母親河的病徹底治好,為子孫後代留下綠水青山。”
“這確確實實是一件既利當下又利長遠、既造福自己又造福子孫的大好事。”李代國説,“我們所有漁民都無條件支援。”
這些“洗腳上岸”的漁民,有些像劉友軍一樣加入清漂隊,有些像李代國一樣加入護魚隊。墊江縣漁政所聘請的護魚隊中,有15人是像李代國一樣“洗腳上岸”的漁民。“我們漁民對電魚、毒魚深惡痛絕,不分白天黑夜晴天雨天,只要接到消息就會趕到現場。”李代國説。
傍晚時分行走在龍溪河畔,兩岸綠樹成蔭,風中飄散著莊稼和花草淡淡的香味,魚兒在河面上劃出一道道漣漪。墊江一職中教師胡玉玲,又帶著學生在河邊擺開了畫架。
胡玉玲畫龍溪河的畫,得過兩次重慶市教師繪畫一等獎。有一次她在河邊采風,幾個村民看到後過來問她:“這個水這麼臭,水裏這麼多垃圾,你怎麼不畫出來?你把這麼臭的一條河畫得這麼漂亮,不是作假嗎?”
從那以後,胡玉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來畫龍溪河了。聽胡玉玲講完這段插曲,旁邊幾位看她畫畫的老太太笑了:“那時候河裏的垃圾都站得起人,你還畫得那樣漂亮肯定是不對的嘛。現在你畫得多漂亮都對!”
“洗腳上岸”後的劉友軍比以前曬得更黑了,幹勁也更足了。他説自己最大的願望就是再加把勁,讓龍溪河的水“舀起來就能喝”。
《光明日報》( 2020年08月23日 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