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劇舞臺語匯之駁雜、文化因緣之多重,雖然讓人舌尖遍嘗五味,似覺有些獨特之處,但細想之下,又覺得對於各個元素清晰地辨識,並無法有效構成對《麥克白》某種創意的解讀。
在國家大劇院演出、鈴木忠志監製、黃盈導演、莎士比亞的戲劇《麥克白》,諸多元素並置在一起,似乎不難讓人聯想到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自西方傳入、並迅速被流行使用的“跨文化戲劇”的説法,暫且不論這個詞語本身所包含的爭議性,在這裡只是借用於對該戲某種獨特性的認同及反思。
全劇演出始終,諸多異域、異質的文化元素似乎都在不斷出現,從舞臺上幾乎佔據全部演出空間、高大、東方式、金屬質感的宮殿造型設計,到演出中説著俄語的女巫,坐在輪椅上“聲音”出演的鄧肯,穿著護士服與黑西裝的演員,還有多次被唱響、作為主旋律的美國鄉村民謠Stand by Me,直到演出最後降下卡拉OK廳的球燈,該劇舞臺語匯之駁雜、文化因緣之多重,雖然讓人舌尖遍嘗五味,似覺有些獨特之處,但細想之下,又覺得對於各個元素清晰地辨識,並無法有效構成對《麥克白》某種創意的解讀。
之所以這麼説,是因為導演黃盈曾自説,希望此戲“儀式其外,荒誕其內”、“用歡樂來反襯哀傷,令嚴肅加劇可笑”,不難看出,導演試圖對這出經典的、高貴的悲劇,做出某種喜劇式、荒誕化的解讀。
這個想法不失創見,舞臺上貫穿始終的石頭與玫瑰,加上演員節制地表達,似乎完成了象徵性、儀式化的外在呈現,那麼所謂的可笑與荒誕又從何而來?是每次劇情關鍵點"Stand by Me"的橫空響起?還是麥克白封王、宴會當晚新年喜慶氣氛的營造?是異裝癖的班柯?抑或是他作為鬼魂相伴于麥克白左右的處理?諸多元素怪誕式地拼貼,似乎並無法幫我們理解,那個驕傲的、高貴的麥克白,是如何被解構成一個荒誕的、徒勞的“反英雄”,我們看到的依然只是整個事件按部就班地發生、結果。
《麥克白》在莎翁的劇作中,算是一齣敘事簡明、線索清晰、重在表現人物心理的戲,而相比對其他莎劇中配角延伸解讀的誘惑,該劇對於舞臺排演的吸引力,或許更在於對麥克白與夫人心理的讀解上。
對於此版《麥克白》,觀眾的期待視野或許更在於這兩方面:一是鈴木的身體訓練法,二是黃盈的導演手法如何完成對莎翁原作的新解讀。演出中,從演員對於氣息、肢體、步伐節奏的控制,都能多少看到鈴木訓練法的痕跡。而劇中不少場面處理也頗見導演才華,如班柯被刺客追殺時,一人飾演兩角,通過當眾換裝變為其子弗裏恩斯逃脫;又如班柯、麥克白夫人與麥克白告別式的處理等,都不難看到黃盈在其導演作品中一貫展現出的靈巧與才智。
不同文化、戲劇觀念的交織,成就了該劇的獨特,也引發了讀解視點的遊移,鈴木在劇中看到了“色彩更加陽光的獨特解讀”。戲劇的跨文化可能又是天生的,如果説麥克白夫人低沉的氣息代表著一種鈴木式的風格,那麼扮演馬爾康的王繼濤一曲京腔Stand by Me又算不算是疏通了中國戲曲與鈴木訓練法的某種對話呢?
□賈穎(劇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