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年齡與心理年齡(漫畫)徐鵬飛
一旦青春偶像不論寫什麼、做什麼都會受到粉絲鐵了心的追捧,就有點不理性了。一個社會能否抵制這種不理性,要看粉絲能否走向成熟,從無條件的跟隨中解放出來
很難想像我們的電視文藝競賽中會有一位“蘇珊大媽”勝出。節目組在初審階段就會抑制不住內心的不屑,勸她“歇一歇”。如果一個社會偏愛經商業包裝後容易出彩的青春形象,那麼質樸感人的經歷和對音樂的無私無我之愛自然就退居二線了。
19世紀美國文化的代表愛默生曾謳歌青春,但認為青春要有價值,還應具備社會品質,“為了千萬大眾的利益,貢獻他精緻的研究,堅持不懈的努力,自我獻身精神”。這位最大膽的青春捍衛者承認,年輕也會留下遺憾,不過沒有大礙——“年輕只是一種我們將來可以逐漸彌補的缺點”。
中國的青春崇拜大約始於晚清。當時一位維新人士將文章分為冷、熱兩類,前者“其慮也周,其條理也密”,後者“其刺激也強,其興奮也易”。《少年中國説》無疑屬於“熱的文章”,梁啟超在這篇名作裏將“老年”和“少年”視為對立的兩極,一口氣排炮般舉出“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等9個對比。看來好壞對錯純粹取決於年齡;只要年輕,美好的未來就會擁抱你。從此之後,引領時代的風氣就是把青春與老年相對立,“少年人如朝陽”的比喻也屢屢出現,而老成、審慎和經驗反而成了缺點,甚至罪過。其實,一天裏的每時每刻迴圈往復,沒有貴賤之分。日落日出,就同生命的翕張,同等重要,一樣壯觀。
青春也有被拒絕的時候。2006年美國利德爾和布朗公司推出哈佛女生卡維婭 維斯瓦納坦一部小説,這部自傳體小説很快遭到剽竊的指控,19歲的作者並沒有因為她的才華與青春得到社會的特殊照顧,出版社決定將小説從書店下架,與她簽訂的合同也隨之作廢,某電影公司則取消了根據作品拍片的計劃。涉嫌抄襲的文字只佔整部小説中很小的篇幅,不能説作者沒有才能,但是她的文學生涯恐怕已經終結了。美麗的青春救不了她。
假如卡維婭生活在別處,假如經紀人能夠為她宣傳造勢,經營出很多在長相和做派上要求頗高、文學上要求不高的粉絲來,她還是可以春風滿面地登上暢銷書排行榜。然而在崇拜青春偶像的“粉絲文化”氛圍裏,情況完全不同。
梁啟超的同時代人、翻譯家林紓強調,辨別少年、老年的標準不是年紀,而是心態。民國初建,人們的國家觀念依然淡薄。他有所針對地説,凡是有國家思想、能投身社會和時代併為之出力的人,即使八九十歲,也是少年;若無國家思想,步步徇私為己,即使年富力強,官運亨通,也是無用的行屍走肉。他發誓,即使自己已老,也“一定賈我余勇,極力推車,請諸君穩坐其上,看我老骨頭出許多血汗也”。這把老骨頭裏無窮無盡的青春活力源自振興國家、服務社會的熱望。
其實梁啟超也意識到青春有其缺憾。1905年,他在部分留日學生身上看到魯莽專斷、意氣用事的一面,深深戒懼:“懼吾國民常識之幼稚,斷事之輕躁。遇一問題之起,不肯虛心研究真相,不慮其結果如何,而憑一瞥之感情以為標準。其異己者則惟挾意氣以排之。”這些文字現在讀來像是針對如今網路上的粉絲而發。
通過各種傳媒工具精心打造青春偶像,在目前的環境下還是有利可圖的。得到粉絲太多的寵愛,因而飄飄然,並不利於彌補青春所特有的缺點,嚴重一點的就像道連 格雷的畫像,心靈已經衰老朽敗。一旦青春偶像不論寫什麼、做什麼都會受到粉絲鐵了心的追捧,那麼他或她就會陷入狂熱的個人崇拜,失去理性。一個社會能否抵制這種不理性,實際上要看粉絲能否走向成熟,從無條件的跟隨中解放出來。對著偶像尖叫,的確是過癮,心跳加速,獨立的判斷和思想卻不能放假休息。
浮華世界的派對喧鬧不已,射燈打出令人炫目的強光。燈熄人散後,只見滿地都是五彩金屬箔飾片,原來閃光的未必就是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