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地方再會正如火如荼,一大亮點是,往日被刻意回避的官員財産公開制度,成為代表委員——尤其是官員們熱議的焦點。先是廣州市政協副秘書長范松青遞交提案,呼籲財産公開,並自己率先“曬”家底;隨後,廣州市長陳建華也表示,如果接到通知要求公示,他會帶頭公示財産。除此之外,深圳市長也作出了同樣的表示,廣東之外還有不少官員表示在“等通知”。
雖然“等通知”有向上踢皮球和推責任之嫌,但看得見的進步是,官員已經開始從內心接受財産公示制度了。往年的兩會,也會討論這個制度(實際上這個話題從未冷過),只不過以往的議題都是討論“要不要財産公示”,而如今已經變成了“如何公開”和“什麼時候時候公開”。議題的轉變體現了進步,這表明,上上下下已經在“官員家庭財産需要公開”上形成了共識,並開始討論公開的細節問題。“公開”是毋庸置疑的,關鍵是如何公開。
記者的提問,也有了顯而易見的變化。過去見到官員都是問他們對財産公開的態度,而現在則直截了當地追問:你的銀行存款有多少?你有幾套房?官員財産公示制度討論了20多年,雖然沒有實施,但經過這麼多年輿論不懈的鼓呼與啟蒙,已經在官員中初步形成了共識。無論情願不情願,都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形成共識的另一大表現就是,關於財産公開制度的討論,已經告別了昔日的“官冷民熱”。過去20多年,雖然財産公示制度一直是熱議的話題,但這種熱只限於民間輿論一頭熱,老百姓熱情地呼籲,專家學者積極地推進,代表委員們不斷地提議案提案,媒體連篇累牘的評論追問何時實施。可是,官員卻保持著一種刻意的沉默,不回應不解釋無行動,無論民間如何討論,就是不參與。即使有個別地方在輿論壓力下開始行動,也非常低調,只做不説,並且對媒體的報道採取抵制態度。所以,不少地方的財産公開試點,都只是曇花一現,默默無聞地實施,默默無聞地“流産”。
官員們不約而同地沉默,忌諱談論財産公示制度,讓它變成了官場的一個敏感話題,至多是退休官員會在兩會上談自己的看法。有一些官員,甚至對記者的追問也都持強烈抵制的態度——2008年全國兩會時,一個高級官員面對記者“如何看財産公開”的提問,憤怒地回問“你們為什麼不公開財産”,抵觸情緒由此可見。而現在開始,官員不回避這個話題了,即使仍有個別官員稱“財産公開侵犯官員隱私”“官員公開財産會影響社會穩定,激化社會矛盾”,但這些聲音已非主流,官員的主流已經開始接納財産公開制度。
這種變化,一方面是輿論和公眾不懈啟蒙的結果,在這麼多年不厭其煩的追問中,官員們自願不自願地在理念上接受了這一制度。更重要的在於網路反腐的倒逼,一個個官員因為媒體的曝光而落馬,他們的手錶、香煙、房子、領帶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表叔”和“房叔”們的落馬,更把官員的家庭財産推到了風口浪尖。我們的官員中,到底有多少“表叔”“房叔”這樣的貪官?不少人帶著質疑的目光看著臺上那些高談闊論做指示做報告的官員們。這時候,財産公開制度,對官員實際上是一種正向作用,當政府和官員在公眾心中的信用遭遇危機的時候,正是用陽光制度來救贖的好時機。
另一方面,在高層的帶動下,財産公開的阻力也越來越小。昔日在財産公開上走的是一條自下而上的路徑,讓小官先公開,讓科級處級先公開,當然難以深入推進。然而,老大難問題,老大帶頭就不難了,高層一系列公開透明的行動向官員們發出了要從嚴治吏的信號,從“八項規定”到嚴治吃喝,再到公開家庭資訊,這些都表明瞭高層堅定強硬的反腐決心。高層帶頭了,自上而下地推進,官員們就失去了阻撓的藉口,除了雙手歡迎外,別無選擇。
官員開始支援財産公開,另一重推動力在於,他們意識到了這一制度對他們其實是保護。給了官員權力,卻沒有完善的制度約束,這其實是害官員,將他們置於種種靠自身的道德無法抵制的誘惑之中,美女、金錢,每一樣都那麼無法抵制。財産公開是一個制度的籠子,把他們的權力關起來了,也就避免他們日後被關進真正的深牢大獄。目睹了身邊的同事一個個地被雙規被查處之後,官員們不得不理性起來。
樂見官員財産公開告別“官冷民熱”,但願這種熱是真熱,而不是虛熱;而且不只是嘴上的熱,且能轉化為具體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