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網法蘭克福10月9日電(記者 文史哲)在8日開幕的法蘭克福書展上,一本名為《紐倫堡和東京審判之後》的德國比較歷史學專著備受關注。本書54歲的作者、德國比較歷史學家曼弗雷德 基特爾這樣向讀者述説他寫作的初衷:“在我多年研究德國處理戰爭罪責問題後再將目光投向東方,不禁吃驚,為何日本對其同樣的歷史責任竟極盡推諉,視而不見?”
對許多人來説,這樣的問題太熟悉,也太容易牽動感情,而基特爾只以冷靜翔實的論述給出了一個基本判斷:針對德國納粹戰犯的紐倫堡審判有深遠的國際影響,而東京審判卻似乎被人淡忘,這是導致戰後德國與日本走上不同道路的重要原因。
這一結論也道出了存在已久的事實,根據美國公民權利運動家John Lewis曾對戰犯審判研究書目進行的索引,研究紐倫堡審判的書目有1290種,而東京審判只有區區231種。事實上,根據基特爾提供的資料,在戰後錯綜複雜的東亞政治格局背景下,主導東京審判的華盛頓當局有意未完整保留審判的卷宗檔案,而且直至1977審判宣佈近30年後,許多材料才得以公之於眾。
不過,紐倫堡審判與東京審判更重要的區別還並不在此。在紐倫堡,包括戈林、凱特爾等在內24名納粹獨裁首要人物被悉數指控,11人被判處死刑;在大規模後續審判中,至少有36名重要工業集團的領導人被送上法庭,還有各行各業不計其數可能與納粹暴行有染的普通人在審判臺上接受審問,庭審情況全部詳錄在案。而在遠東軍事法庭,作為最高權力代表的日本天皇卻完全逃脫了指控,日本憲兵隊的重要首領以及捲入戰爭的民族主義組織與大財閥中無一人被送上審判席,日本甚至在審判前銷毀了所有有關“慰安婦制度”的文件,以使這一罪行完全未列入控告範圍。
德國著名法學家君特 維蘭德(G徂nther Wieland)在其著作《紐倫堡:世紀大審判》中也曾如此評論紐倫堡與東京軍事法庭的“決定性”差別:“紐倫堡的世紀審判把德國人的罪責明細而清楚地記錄下來並進入民族的集體記憶——就如同鑿刻在人類記憶中一樣;而麥克阿瑟對日本天皇的寬恕行為,被國際輿論錯解為對日本民眾從整體上減輕了罪責,由此其他所有人也不用承擔罪責。”
由此可見,東京審判“被”淡忘,根源正在於審判的不徹底。如今,這樣的差異也早已在現實中顯現結果。在當今德國政治文化中,常可看見特指反思罪責的特有政策術語與概念,“記憶文化”是其一,指要保存所有對納粹種族大屠殺的歷史記憶以促進反思,因此,德國處處可見猶太人大屠殺的紀念碑或博物館,對納粹歷史的資料蒐集挖掘也從未中斷。又如,部分緣于紐倫堡審判對納粹罪行的大規模呈現,德國哲學家雅思貝爾思在1946年冬天就已提出“我們中的很多人在內心深處是所有這些罪惡的反對者而沒有行動……需要承認道德上的連帶責任”這一命題,從哲學高度談及內心清理與懺悔的必要性。可以説,是紐倫堡審判為德國舉國上下在政治、社會以及個人心靈方面進行系統性歷史反思與清算奠定了基礎。
而東京審判卻未能起到這樣的作用。長久以來,日本知識分子沒有人像雅思貝爾斯那樣承擔起本應承擔的責任,輿論更多討論著誰該對戰爭失敗而非對戰爭期間所犯罪行負責,日本社會從未對其免於談“罪”的神道宗教傳統進行反思,
一些戰犯仍能身居要位。在歷史清算缺位的另一面,還有人以廣島長崎之痛來否認東京審判的正義性,而這甚至已背離了基本的常識,即戰爭的後果永遠無法抵銷其在所謂“大東亞戰爭”中造成2000萬人死難的事實、以及戰爭中種種毫不亞於種族大屠殺的罪行。
東京審判不僅不能被忘卻,而且遠未完成。隨著東京審判原始文獻的整理出版,國際社會對東京審判的關注與研究正逐漸增多,中國學術屆也已在一系列核心問題上取得了突出進展,對日本侵華罪行及證據等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整理和研究,學術的理性之光必將照亮那一段黑暗的歷史,而完成那場早該完成的審判,還需要每個人的理性與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