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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貓也令人心碎

時間:2012-05-25 13:50   來源:中國臺灣網

  我開始愛上禿兒,注視他端詳他欣賞他,而且被他打動,是在無數個寒冷的夜里被黑黑美眉他們耍弄之後。

  黑黑通常是在下午五點出門去玩,他就在家附近玩。有時去鄰居家蹲一蹲,好奇地看人家在幹什麼,看夠了就又不辭而別地走出來繼續閒逛。院里有什麼施工,他也要去關心,在邊上看很久。所以很多工人都認得他。有時他逮個蟲蟲吃,有時一躍就把人家雀媽媽的仔逮住要吃,我們看見就趕緊給救下來。一般他很乖,到了晚上十點左右,他就知道回家。他站在玻璃門窗下,但他從來不叫門,他等我們看見他來迎接他,給他開門。但是有時候他玩得瘋了,就會在十一點、十二點都不見蹤影。我們沒他陪著睡覺已經不習慣了,所以再寒冷的冬夜我也得出門去尋他。

  他往往就在附近,看見我,知道我要抓他回家,他就故意跑出一段路,回頭看我,我追過去,他又跑出去,也許再爬爬樹,打打滾兒,一般情況,他耍個十分鐘就翻開肚皮讓我抱他回家了。但是這年的冬天他瘋得沒邊沿。

  那時禿兒就拐拐地陪著我追他。美眉則參與黑黑一起遛我。他倆一起在前面跑,有時跑到木棧道底下去暖暖和和的不出來。那天我在零下七度的夜里給凍了二十多分鐘,冷空氣過敏也要犯哮喘,我很惱火,就甩下他們自己回家了。可是回家等了二十分鐘還不見黑黑回來,就又去找。我剛走上木棧道,喊一聲黑黑,不見黑黑蹤影,禿兒卻立刻出現,他從棧道底下鑽出來迎我,他來到我身邊,站在我腳邊,蹭我。而那兩個壞蛋還悄無聲息地埋伏在木棧道底下不答理我。

  那天,我知道了禿兒是最實誠的貓。他不開玩笑,他從來不開玩笑。他不會。他一根筋,他從來不耍弄人。

  他想的是媽媽叫俺了,俺就得來。不管俺正在幹啥,睡覺也好,吃食也好,打鬧也好,都得放下,趕緊先去答應媽媽。這是供給咱幹飯吃的娘啊!娘盡管有時也閒得慌,她叫俺來也不過是嘲笑一下俺的爛屁股,但是俺也得去答應。這是規矩啊。祖上老貓們說,規矩大于天。就得快緊去答應!

  月光下我的禿兒瞪著他的銅鈴眼,驚慌地看著木棧道下面,他奇怪這兩個貓膽敢這麼耍弄娘。然後同情地抬眼久久望我,像是怕我很傷心。他忠誠蹲守的模樣讓我感覺禿兒的智商跟一個狗狗一樣。那日我第一次深情地抱起臊禿兒親他的腦門,但是他嚇得拼了老命掙扎,幾乎摔下地去。他在地上拐拐地跑出去幾步,但是驚魂一定,又重新回到我身邊來,用他溫熱的身子靠著我的腿,在風寒的夜里,一動不動,似乎要用他那一點點溫暖安慰我。我突然覺得我們倆很像傳說中的獵人跟他忠誠的狗。或者說,我知道了,貓咪也如同人,有你愛的和愛你的。

  我終于凍得呼吸緊促眼看要喘,我終于對黑黑破口大罵。我說:黑黑你這個狗東西,你差不多就行了!你別太過分了!你別沒完沒了!我揍死你!說完我領著禿兒回了家。剛到家門口,我驀地看見黑黑跟美眉像兩個影子一樣輕悄,竟然就尾隨在我腳邊。我惡狠狠地瞪著黑黑。黑黑這才趕緊跑了兩步,在我即將路過的冬青樹旁邊躺下,翻開肚皮。我過去把他抱起來,回家。抱起來那一瞬間我的氣煙消雲散,就像愛上一個人你就總是無奈的。我也暫時忘了禿兒了。我抱著黑黑進了溫暖的房間。

  黑暗中我沒有再捕捉禿兒的眼神。

  但是這年冬天,黑黑這樣耍弄我的事又重復了好多次。在我終于因為冷空氣犯了一次哮喘之後,黑黑讓我傷心了。

  我的目光轉移在禿兒身上。禿兒的眼神,執拗溫厚忠誠,還有些許憂傷。他的眼睛永遠瞪著,如銅鈴,並且永遠不會變。對,跟黑黑相比,他笨拙,枯燥,不空靈,不神秘,但是他永遠不會變。

  是的,禿兒眼光里是含著一絲憂傷。不知道為什麼。我有時猜測是因為他的斷尾。他的尾巴只有正常貓尾的三分之二。我仔細摸過,尾巴尖留有殘斷的小骨頭,就是說他的斷尾是後天造成的。我的禿兒,有著怎樣傷心的過往我永遠不得而知,因為他除了忠誠地跟隨你左右,守著你,他不會說話。

  禿兒總是用一種姿勢奔跑,跑起來時像個可愛的木頭貓。我總是跟客人介紹說,這是我的木頭貓。他跑的時候眼睛一如既往地瞪著,頭不動身子不動,只有四條腿兒在動,像個木偶。我就想起那句話: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他不幽默,他老實。他沒有小滑頭,他也不會鬼把戲。他事事當真。他來自北京馬橋的鄉下,他不會像城里人那麼會矯飾,那麼金玉其外。他不會有分寸的微笑和頷首,他不懂得人家城里男子不卑不亢不偏不倚,多麼貴族和性感,他全然不管那一套,他就是個鄉下男人,充其量是村頭上的英俊後生。

  你叫他,他就像個木頭貓一樣快快地跑過來,永遠瞪著驚怪的眼,赤裸裸。你什麼時候叫他他都跑來蹭你的腿。他不像別的貓,吃飽的時候,睡覺的時候,懶得答理你的時候,就不會跑來蹭你。就這樣,我跟禿兒每天都要擁抱好幾次。我閒了,或者累了,就出去坐在那個草繩編的小木凳上,叫一聲:貓們呢?禿兒總是第一個跑來,瞪著眼。我拍拍腿,他就跳上來在我腿上臥著。我就摸他親他跟他說話。說他多麼好,說黑黑他們的壞話。如果有別的貓一起來,我先抱了別的貓,比如毛毛,禿兒也是允許的,他不知道他憑什麼不允許。他就是這樣一個貓。他從來不妒忌,他挨著我的腿看著我跟別的貓親近,他的神態平靜安詳,似乎能挨著人的腿就足夠了。

  自從我開始親禿兒,禿兒就開始洗臉了,接著又開始舔肚皮了。從前他一直臟著一張臉,並且一副混不吝的樣子。

  他越來越幹凈。黃是黃白是白。我想起一句說給戀人的話:想讓你的姑娘漂亮嗎?給她快樂!我的禿兒不是姑娘,但是他今天像姑娘一樣漂亮了。

  我才知道禿兒一樣令人心碎。

  也許,是貓就令人心碎。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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