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門錢櫃營業的最後一個晚上,迎來了不少老顧客
2001年,北京第一家錢櫃KTV在朝陽門開業,“金碧輝煌”、“音效一流”、“大腕雲集”——這是傳説中的朝外錢櫃,是無數京城人晝夜排隊追捧的時尚場所。如今,14年過去,在錢櫃首體店、雍和宮店先後關門之後,朝外錢櫃店將於今天正式關門。1月30日的夜晚,是朝外錢櫃開門迎客的最後時刻,不少“80後”特意來到他們久違的時尚聖地,在已有些寂寥的錢櫃K歌、拍照,紀念一代KTV老大的最後時刻,懷念他們曾經在這裡歡樂、瘋狂的日子。“錢櫃是一個時代,我們青春的時代也在這裡結束了。”一位歌友在離開錢櫃時説。
歌友趕最後一夜 錢櫃上座率八成
1月30日晚上8點半,朝陽門錢櫃的大廳裏聚集了不少人在等候,諮詢臺前豎著一塊“溫馨提示”: 本店租約到期,2月1日起停止營業,歡迎至惠新店消費。“包廂已經滿了,現在沒法兒安排”,“啊?最後一晚了,我們專門過來,你多開幾個包廂吧”,“因為有很多客人知道我們今晚是最後一晚,都提前預訂了房間……”
快到9點,陸續有唱完的客人準備離開,他們紛紛拿出相機,在門口拍照,“原來剛工作的那會兒經常來這裡唱歌,都很久不來了,知道今天是最後一晚,昨天我們就打電話預訂了。”剛結束了兩小時K歌的王恬説。
和幾個朋友專門趕在錢櫃最後一夜K歌的張曉雲終於在9點拿到了入場券,“今天只可以唱到12點,小包一小時240元。”服務員提醒説。等到了2樓,張曉雲發現,30多個包房其實剛才只開了不到10個。有工作人員解釋説:“我們大部分員工都已經放假回家了,9點我們這一批剛上崗,之前沒有人手服務,所以沒法兒把房間都打開。”
上世紀80年代末出生的張曉雲對錢櫃的概念還只是“貴”,但對於他的“70末”同事洪明而言,錢櫃的意義非同小可。10年前剛開始工作時,洪明經常與朋友來排隊K歌,“那時的錢櫃簡直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大家都爭著來”。
昨晚的錢櫃,雖然仍有著金色的燈火,卻無法稱得上“金碧輝煌”,原本地下一層的包房早在去年年底停業,二樓的大部分包房9點一開放,大廳裏便再無等位的人群,曾經的自助餐吧裏只擺著幾瓶裝飾用的酒,一些房間中的設備和傢具已經開始拆除。
有的客人來了以後發現是最後一晚營業,笑問能否給打折,但這個願望並沒得到滿足,只得定了480元一小時的大包。他想了想對朋友説:“這也太貴了吧,我記得溫莎週五黃金時段團購三小時只要500多元。”在給溫莎打電話發現已經沒有包房之後,他才決心當晚在錢櫃度過這“最後一夜”。
“沒想到今天居然成了最後一晚,真是令人唏噓。”看到這幅場景,洪明幽幽地嘆了口氣。
晚上10點,伺服器上顯示,二樓的35間包房已經坐滿了28間,“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多人了,大家也都知道我們要關門了,很不捨得吧。”服務員劉若蘭説。直到“規定”的12點,還有10多間包房在歡唱,也有新的顧客前來刷夜,“本以為12點就沒人,想停業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人,今天的通宵唱歌應該可以繼續了。”劉若蘭説。
工作人員見證
錢櫃14載興衰
劉若蘭在錢櫃工作的這些年,她每天的工作時間是晚上9點半到第二天早晨5點半,一個月休息八天。昨天幫忙搬走設備資料後,今天開始,她就要回歸正常的作息,“這麼多年夜班也該休息了,不過最捨不得的還是在這裡一起的同事們。”
劉若蘭曾經的同事王靜也趕在最後一天回來紀念。王靜在2001年朝外錢櫃一開門就在此工作,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時錢櫃的火爆,“白天晚上都要排隊,特別是晚上要塞紅包才能進來,很多歌星,只要你能叫上名的,都來唱歌,最著名的當屬王菲,這裡是很標誌性的,沒想到就這麼結束了。”
聽王靜這麼一説,劉若蘭也回想起曾經一晚上朝外錢櫃可以有70萬元的收益,現在一晚上也就2萬塊了。按照一晚2萬元計算,如果每間包房按照中包的標準消費1000元左右,那一晚也只開出來20個房間,這樣的收入難以承受高價的房租,“現在的房租和10年前能一樣嗎,人家也不願意租給我們了呢”。劉若蘭還記得2013年的跨年夜,錢櫃還曾一晚進賬20萬,在那之後錢櫃更是急速衰落,過年過節最好的時候也就八九萬的收入。
10年前,劉若蘭來到北京打工,那時的KTV並不多,在錢櫃工作更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一個月稅後2000多元的收入不算低,效益好多上班能拿到2600元,公司給上保險,一年還有兩次旅遊。而這些年,旅遊福利取消,基本也沒有加班的機會,“原本以為過了年再關門,沒想到這麼快,連年終獎都拿不到了。”
面對著即將關門的老東家,王靜覺得這裡確實舊了,這些年也沒有上新設備,環境也沒有更新,有的把手可能都會掉下來,而朝陽門一帶則聚集了太多的新KTV,對面悠唐的“A GO GO”,附近日壇的音樂之聲,都是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劉若蘭也發現,曾經受年輕人追捧的錢櫃只能繼續吸引“老去”的年輕人,“都是三四十歲的人來,年輕的不愛來錢櫃,他們可能喜歡刺激點的?比如夜店、夜總會,能跳舞什麼的。我們這裡又舊、什麼都沒有,原來好多人衝著自助餐來,幾年以前自助餐也沒了……”
和老同事感嘆一番之後,劉若蘭又繼續微笑著歡迎顧客們,“歡迎光臨,請這邊走”,這份職業式的禮貌並沒有因店面即將關閉而改變。以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做這樣一份工作,每天夜裏對著人們點頭、鞠躬、微笑,帶領他們進入一個歌聲的世界。
人老了錢櫃舊了?
也許是時代變了
劉若蘭給張曉雲的包房送去一壺胖大海,這一屋人一輪唱罷,想要搞點“掌聲”效果,在螢幕上找了半天發現沒有,“這裡雖然音效不錯,設備還真是有點老啊……”張曉雲的“90後”同事于洋遺憾地説。
張曉雲想起自己5年前還在讀書時,和朋友也很喜歡來錢櫃,“裝修豪華,音效效果也是最好的”。但後來,張曉雲便和朋友轉戰溫莎等新興KTV了,“新的KTV裝修和音效更好,關鍵是團購便宜,錢櫃死貴,一小時都要一二百,團購又少”。
雖是“資深麥霸”,但張曉雲翻了翻“最新音樂排行榜”,發現沒有一首會唱,只好點了一首比較新的《時間煮雨》,然後繼續回到“經典歌曲”功能表尋找梅艷芳的《女人花》,“雖然我是老了,不怎麼想學新歌,但主要是現在的歌曲確實不好聽”。在華語歌曲沒有太大吸引力的情況下,張曉雲早就開始聽歐美歌曲,但是到了KTV能唱的外文歌兒卻不多。
有同樣體會的不只張曉雲一個人。在微博上,有網友借朝陽門錢櫃關閉的新聞發問“為何人們很少去KTV”,不少網友都表示現在的流行音樂沒有讓人想學的慾望,“十年前每週去一次KTV,就唱那些歌兒,現在去KTV,還是那些歌兒”,“什麼小蘋果,最炫民族風,這些根本都不能算流行歌曲”,“經常聽日韓、歐美,但是到了KTV沒有,也不會唱啊”。
聽著張曉雲的《女人花》,洪明想起了10年前每週與自己來錢櫃的小夥伴們,“現在這幫人,都結了婚,該幹嗎幹嗎去了。”朝陽門錢櫃的關門讓他感到,也許“70後”、“80後”“老了”,有了家庭生活,所以很少人再光臨KTV,不過轉念一想好像也不是這樣,“也可能大家現在能玩兒的地方多了吧,原來只有KTV。”
“去酒吧、打三國殺、玩殺人遊戲、去密室逃脫、組團看電影,你看現在看電影的中學生也都是一堆一堆的”——“90後”的于洋一下子就列舉了這麼多飯後與朋友的娛樂項目。曾經迷戀通宵唱K的她現在似乎有了更多的娛樂方式。上週末,于洋還和朋友們一起去滑冰,有的時候週末她也會去近郊滑雪、泡溫泉。最近,她又發現了一種新的娛樂方式——撕名牌,“5人以上組團可報名,到一個體育館去和一群人互撕,聽起來也挺有意思的,準備去試試”。
偶爾想唱K的時候,于洋會用APP軟體“唱吧”在家裏嗷兩嗓子,把自己的歌兒分享到朋友圈裏,這項活動在前兩年也曾風靡一時。去KTV的實體店對於洋來説,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很久以前去KTV,發現大家都在低頭刷朋友圈,唱K似乎已經不再是一種集體的狂歡了。
于洋點了一首她6歲時第一次聽的許美靜的《迷亂》,“我愛你,在這迷亂的城市裏。只是明天,該如何跟隨。告別的夜,請別流淚。這一切難以説明,錯與對。”
(應當事人要求,文中部分人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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