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安徽省蕪湖市城市供水價格上調;
4月27日,浙江省海寧市舉行自來水銷售價格標準聽證會;
4月25日,黑龍江省海倫市召開污水處理費標準聽證會;
4月17日,廣東省東莞市召開水價調整聽證會……
一系列的水價調整與聽證,讓人不得不回想起一個月前,中國水務投資公司董事長王文珂的一席話——“水價應該漲十倍”。水價為何“應該漲”?應由什麼因素決定?國內水質的提升,是否已受到水價的掣肘?帶著這些問題,記者採訪了清華大學水業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傅濤。
“供水價格每年上漲不到5%,接近通貨膨脹率”
記者:水價受到關注是從“漲價論”開始,是否意味著水價將有較大幅度的調整?
傅濤:中國水務行業不像電力有一個中國自主的大公司,或者像“兩桶油”壟斷所有的價格。實際上水價一直在漲,水價是各個地方分別定價的,幾乎每週都有不同的城市調控水價。2009年末北京有一個水價聽證會,漲了水資源費和污水處理費。王文珂的呼籲只是讓大家開始關注水價,並不是説以前沒有漲。
記者:決定水價的因素有哪些?
傅濤:水價是歷史形成的價格,對老百姓來看是一個價格,但實際包含了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叫自來水價格,這是由價格部門確定的,佔費用的約一半。
第二部分是污水處理費。這是從2002年開始陸陸續續上調的,以前水價中沒有這個價格,現在全國平均價格是一塊錢。這個叫“費”不叫“價”,因為是自來水公司幫地方財政代收的,之後會由自來水公司劃撥到財政。
第三部分是水資源費,在水價的佔比在各個城市高低不同,在大部分城市都不高,但是增長很快。
第四部分叫調水費用,這是自來水公司的成本。大城市都有調水費用,北京南水北調、天津引灤入津。大的城市因為地方當地的水源不夠了,所以要跨流域或者跨區域地進行大規模調水。
老百姓不知道這麼複雜的組成,認為北京4元錢水費都是給自來水。其實自來水價格提高的幅度是最小的。據我們統計,從1998年到現在,自來水價格每年上漲不到5%,接近通貨膨脹率。
記者:水價中為何還要有污水處理費?
傅濤:這是通過自來水公司交給地方財政用於處理污水的費用。北京污水處理率能達到90%以上,但部分河還是臭的,為什麼?要真正把所有的水處理到底,得把污泥也處理了。而污泥處理成本和污水處理成本相當,由於污水處理費徵收得還不夠,現在只能做到泥水分離,無法處理污泥。
自來水公司也很困擾,因為收了錢都算在自來水公司頭上。實際上自來水公司調價的空間,這15年下來平均不到5%。
自來水公司的壓力又很大,因為即使成本不增加,水質標準已經提高了——從原來的35項標準到現在的106項標準,以前不檢測的東西現在都檢測了;與此同時,我們的原水臟了——原水不能直接飲用,從不合格加工到合格,成本必然會增加。然而,這幾年水價一直沒有上漲,那自來水公司怎麼辦?只能降低服務,水質危機也越來越多。
“十多年來管網更新速度緩慢,送到家裏的水能合格嗎”
記者:水質問題前一段時間也引發過爭論,比如北京就從去年開始公佈水質報告了。
傅濤:北京公佈的水質報告是出廠水,是城區的,北京的水在全國是領先的。
但是從全國來看,首先原水品質很差。這個有官方數據,原水只有70%的合格率,恐怕這70%還是有水分的。合格是什麼概念?經過常規處理後能喝的就是合格。不合格的水就需要深度處理,而我們的自來水水廠中,只有5%的水廠是深度處理。
如果原水是合格的,所有的水廠也都是深度處理,那麼出廠水質就可以合格。可是這十多年來供水管網更新速度緩慢,送到家裏的水能合格嗎?這個合格率我也不知道,因為沒有人去測。
記者:什麼因素會導致水質的污染?
傅濤:污染決定原水,每個地方污染都不一樣。如果上游有化工廠,那麼原水裏面的有害物質,用全部106項標準都測不出來。
我們農業全靠化肥農藥支撐,而化肥的利用率只有20%多,其他的都進入土壤,一下雨全進入河流。我們是靠化肥支撐城市的發展,壓力就轉移給了水。水容納萬物,把這些東西全容納到裏面去了。
水質問題是安全問題。水質有問題,胃癌、肺癌就跟著來了,但是現在很多人認識不到。因為中國人習慣燒開水,一些有害物質沒有了,不像外國人直接飲用,有問題立即就住院了。所以,我們對水質的要求是軟性的、慢性的,就算喝水喝了一年得了病,沒人會認為跟水有關係,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直接和水有關係。因此,供水品質好像彈性很大,大家感覺政府不給錢、價格不漲也可以服務得很好,那是在做夢!水看著是清的,但是品質差別很大。
記者:只有提高水價,才能保證水質嗎?
傅濤:保證水質必須要有投資和運營成本,供水服務應該有一個非常清晰的規劃。
這個錢由老百姓出還是政府出?這個決定權不在老百姓手裏,取決於公共服務政策的取向。這跟公交系統是一樣的,假設地鐵票成本是6元,現在只讓老百姓出2元錢,那另外4元錢政府就得掏。不掏地鐵公司就要倒閉,否則票價就漲到6元。水價也是這個道理,要不就漲價,要不就政府補貼。
水質問題比公交還嚴峻。公交搞不好,無非是堵車。水質有問題,是非常大的問題。
況且,不是説水質有問題,喝瓶裝水就沒風險了。例如,洗澡的時候不可避免受到水質的污染,游泳的時候難道也用瓶裝水?自家的食物可以採購自別的地方,但飯館的水肯定是自來水,大部分的水是逃避不了的。
現在自來水行業變成了低質低價的狀況,你不給我漲價就降低服務,我什麼都不公開,公開以後千瘡百孔。
“現在的價格模式,是富人沾了窮人的光”
記者:水務企業的成本是公開透明的嗎?老百姓如何知道水務不存在暴利?
傅濤:自來水公司有一半還是傳統體制,我認為自來水公司成本下降是有空間的。
現在自來水公司千差萬別,有的公司服務很好,但是好的公司也沒有好的收益。同時自來水公司的成本透明度遠遠不夠,還有效率提高的空間,但是需要一定的機制。
自來水公司是自然壟斷行業,一戶人家不可能接十個水管子,誰的水好用誰的。理想的模式是大家都公開成本,依據平均成本定價,就是國際所謂的績效評價。
成本公開對未來供水行業的成本績效建立是非常有價值的。公開到一定程度以後就可以知道,在這個區域這樣的服務大概的合理成本是多少。
我想未來再過五到十年會有這樣的體系,但是過程會比較慢。
現在大家都沒有公開成本,價格部門也沒有數據庫,行業也沒有相關的成本庫,沒有辦法知道平均的成本是多少,還無法形成合理的價格機制。
公共服務只有公開了以後才有監督的基礎,我們所有的制度基礎都需要公開數據。
連同行都不知道最後的服務數據,你讓老百姓怎麼監管?開聽證會?半天的時間,老百姓表格還沒有看懂就開始發表意見?
記者:那麼在目前形勢下,是否水價在未來幾年之內會有較大幅度的增長?
傅濤:按照我們現在的價格體系,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路是有朝一日建立合理的平均成本的識別體系;另一條路是提出更新的水價模型,就像油價一樣,根據每個地域的資源稀缺程度,它的服務水準,包括它的水質、覆蓋度、服務水準來確定,還要根據老百姓的承受力來確定它的價格,拋開成本。我們現在正在研究後者。
對中國來説,水資源是非常特殊的資源。王文珂提到的十倍水價,本意是説只有提高十倍水價,老百姓對水才會重視。
北京的老百姓每人每月3噸水,每個人對水支付的成本是12元錢,在我們支付體系裏是很低的。北京市極度缺水,但是我們感覺不到,我們的生活方式好像不是在一個極度缺水的城市裏。
我們希望有一種更貼近實際的價格體系,根據水資源的狀況確定這個區域的合理價格。比如説北京市應該是10元錢,自來水公司的成本是5元錢,那麼政府收到10元錢後,給自來水5.5元,給一個合理的利潤;對於付不起10元錢的人,政府可以予以補貼。而現在的價格模式,是富人沾了窮人的光。
【爭論】
增水質
遠重於漲水價
佘宗明:飲水安全,只是底線性的民生訴求。可以肯定的是,“增水質”的緊迫性,遠重於“漲水價”。這二者的邏輯秩序,實質上也是民生福祉與部門利益的微觀權衡。
老金RCRE:水質不應與水價掛鉤,換句話説,即使免費,飲水也應處理到符合健康標準。水價主要反映水資源短缺的程度。水價可以引導公民節水,更多與水量相關,但不該成為水質達標的條件。
農大朱毅:20世紀,全球人口增兩倍,人類用水則激增五倍,水資源危機是世界共同面臨的、飛速發展的中國尤甚的資源危機。提高水價,提高到絕大部分人群能産生心痛感覺、能精打細算使用的價格,是唯一解決之道。貧困人口可以採取一定用水量內發水券的補貼救濟辦法。
紅菱硯57:我一貫不主張對老百姓的生活必需品漲價!一是,原水水質遭受污染所造成的處理成本不應該轉嫁到老百姓頭上,應由政府買單。二是,所謂的節約用水大頭在工業、商業和農業灌溉等方面。決不能用漲水價來號召節水。“非典”時期衛生部門反覆強調要用長流水洗手,如此漲價,將老百姓的健康生活方式置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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