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重罰巴黎銀行“隔空打牛” 美歐監管分歧加大

　　89億美元罰單將“吃掉”巴黎銀行今年利潤。

　　法國最大的銀行——法國巴黎銀行（以下簡稱“巴黎銀行”）7月1日在英文官網發表媒體聲明稱，就觸犯美國對外制裁法規，與美國聯邦及州政府達成和解。為此，巴黎銀行將支付89.7億美元罰款。

　　然而，誰也想不到，讓巴黎銀行獲得89億美元鉅額罰單的是一位無辜犧牲在汽車爆炸案中的女孩。如果她還在世，那麼現在應該有40歲了。

　　已故女孩牽出黑幕

　　當6月30日巴黎銀行最終認罪，並承認過去8年間一直違反制裁伊朗和蘇丹禁令，秘密與被美國劃入“黑名單”的國家進行金融轉賬交易時，新澤西州已故女孩艾麗莎的父親斯提芬·弗萊圖（Stephen Flatow）還是有點不依不饒。他聲稱，還將繼續對其他世界級的大銀行進行上訴，這意味著，巴黎銀行的鉅額罰單並不是美國監管者開出的最後一張罰單。

　　這次訴訟有著不一樣的曲折離奇，在美國史上也開創了先例。弗萊圖的女兒２０多年前死於加沙地帶的一場公交車爆炸案，他認為是伊朗策劃了這起慘案。所以這些年來，他緊盯世界級的大銀行與伊朗國家的金融交易，終於讓他發現，這些銀行間接地在資助恐怖組織。

　　20歲的女兒被炸死後，弗萊圖從2006年開始就收集證據並向曼哈頓區法院正式起訴調查巴黎銀行，他對伊朗金融資助加沙公共汽車爆炸案痛恨至極，對那些違反禁令與伊朗從事金融交易的銀行更是緊咬不放。他指出，位於第五大道的一家慈善機構就是伊朗的前哨站。調查人員發現，瑞士信貸銀行和勞埃德銀行的確與伊朗有著金融往來。為了掩蓋非法交易，這兩家銀行專門分離出伊朗客戶，並通過第五大道的慈善機構和下屬單位開展電匯等業務。這些案件在2009年逐步水落石出，巴黎銀行被牽連出分別與蘇丹、伊朗等黑名單國家有著緊密的非法交易。

　　在巴黎銀行收到罰單後，外界只將目光聚焦在美國監管機構上，殊不知，這起案件是由一家地方法院的調查開始的。追根溯源，這是一場地方檢察機關扳倒國際大銀行的罕見案例。之前地方檢察官涉及的案件主要是毒品和有組織犯罪等問題，而這次的國際調查案件與恐怖爆炸和外國銀行有關，所以顯得比較受人關注。

　　“很多人都會質問我們，為什麼地方檢察機關會涉及全球金融犯罪案件呢，我的回答是，為什麼不能介入？”曼哈頓地區法官Cyrus R. Vance Jr.表示，“坐落於世界金融之都，我們就不得不掌控一切犯罪細節。”這起案件的調查歷時長，過程並不輕鬆，檢察官的角色顯得關鍵，他們前往華盛頓約見財政部官員，幾乎成了外資管控辦公室的常客。就連財政部官員也覺得曼哈頓檢察官調查外國大銀行金融交易有點不可思議。

　　法官們透露，爆炸死亡女孩的父親是一個産權公司的律師，他索要2500萬美元的賠償無果後，就開始蒐集慈善機構與大銀行私底下交易的罪證。檢察官們被這位父親的舉動感動了，曼哈頓檢察機關的一位案件分析師Eitan arusy當時對這起指控很感興趣，因為在檢察機關工作之前，他在以色列參軍，對類似公共汽車爆炸案很熟悉。最初他們也不相信位於第五大道的一幢高樓是伊朗在紐約的秘密據點，後來通過便衣走訪調查，確信這棟36層高的摩天大樓歸伊朗秘密所有，於是檢察機關查抄了這幢大樓，並聲稱其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有關恐怖主義的抄查”。大樓的業主違反了有關制裁伊朗和洗錢的法律，查抄的資金將供于“伊朗贊助的恐怖主義受害者的賠償”。

　　檢察官指控建築物的所有者，Alavi基金會和子公司，轉讓租賃收入和其他資金給伊朗國有銀行梅裏銀行，Alavi還運營一個伊朗的慈善組織併為伊朗政府管理建築，這棟建築是上世紀70年代由伊朗國王的非盈利操作建立的，並由梅裏銀行提供一筆貸款作為資金來源——該建築被1979年革命之後的伊朗新政府沒收。他們稱，國王的非盈利組織，即巴列維基金會，先被改名為紐約窮人基金會，然後是Alavi基金會。

　　然而，當檢察官和FBI正式拉出慈善機構的銀行記錄發現，梅裏銀行根本不存在，瑞士信貸和勞埃德銀行才是金融交易的正主。不僅如此，根據郵件往來顯示，巴克萊、渣打和匯豐銀行等歐洲銀行幾乎都涉嫌違規操作，總計繳納了超50億美元的罰金以達成和解。但是巴黎銀行獲得的罰單數量最大。最終，女孩的父親弗萊圖獲得了2500萬美元的補償。法官們稱，此案件最該感謝的是那位已經去世的名叫艾麗莎的女孩，如果當年她不被炸死，現在已經快40歲了。

　　巴黎銀行丟了骨氣

　　巴黎銀行89億美元罰單是歷來最大宗由司法部審理的經濟制裁違例罰款案件，並是歷來最大宗涉及銀行的刑事案件。此次罰款金額幾乎與巴黎銀行過去一年的稅前收入相當，而且其部分美元結算業務將在一定時期內遭凍結，因此該銀行的國際聲譽和資本充足率都將受到影響。這筆天價罰金將令法巴今年的利潤泡湯，89億美元罰款超過了法巴的凈利潤。分析師此前預測，該行今年凈利潤或為56.4億歐元，約合76億美元。

　　有人不禁要問，美國最初制定的對“不合作國”的制裁令法國沒有執行，為什麼美國開了罰單，法國卻乖乖接受了？法國為什麼要遵循美國的法律？法國還是個主權國家嗎？

　　巴黎銀行最初希望創建一個全新的子公司來認罪但遭到了美國方面的拒絕，之後，巴黎銀行又向法國政府的最高級別官員尋求幫助。奧朗德總統異乎尋常地直接以個人名義向奧巴馬總統求情，法國央行行長克裏斯蒂安·努瓦耶曾一度揚言，如果罰金太高，將在國際交易中停止使用美元，改用人民幣。當外界都稱讚法國政府很有骨氣地製造了幾次威脅言論時，美國還是不顧一切地開出了鉅額罰單。但令外界大跌眼鏡的是，巴黎銀行乖乖認罪受罰，最終向美國低頭。

　　法國國內的憤怒聲音被再度激起。《法國世界報》稱這筆罰單是一種“傲慢的羞辱”，《費加羅報》則稱美國將巴黎銀行作為替罪羔羊，以轉移外界對於美國“寬大處理對金融危機負有責任的美銀”的批評。其他國家也認為，法國巴黎銀行在美國監管機構的多重打壓下丟了骨氣。

　　法國高斯諮詢公司管理主任麥琪·戈爾斯在接受《國際金融報》記者採訪時表示，美國牢牢控制著國際結算體系是法巴最終卑躬屈膝的主因。美國的制裁手段很嚴厲，法國政府也的確製造了幾次威脅言論，但是在利益面前，法巴最終還是用89億美元“買回”它在美國繼續從事業務的權利。在兩國政府都怒氣沖天的局面下，銀行最是“受氣包”，它們不敢拿從業執照來賭博，所以丟了骨氣交罰款是最佳選擇。因為一旦放棄美元結算，那麼各類金融交易就會被延遲，産生的成本費用直接威脅到盈利。

　　美國監管機構這幾年算是“處罰上癮”了。現在大銀行們都總結出了規律，那就是千萬不要與美國硬碰硬。類似的處罰談判在美國現在很普遍，如果他們判定你有罪，最好的辦法就是你乖乖認罪，屆時司法體系也會從輕處罰。相反，吃虧的絕對是銀行。

　　巴黎銀行聲稱其行為沒有打破法國或歐盟的法規，但卻被美國判了罪。所以現在的一個主要問題在於，但凡使用美元，為什麼美國的法律就會自動應用於全球，開出的罰單也很理所當然地被強制執行。不禁要問，一個國家到底有沒有權力監管在國際金融市場使用某種貨幣？是否應該成立一個國際法庭來專門處理此類矛盾？戈爾斯認為，雖然法巴失了骨氣交了罰款，但是美國的做法最終會導致很多國家在國際轉賬結算中尋求美元以外的其他替代貨幣。

　　俄羅斯也有話説

　　美國司法部長霍德（Eric Holder）表示，法巴蓄意隱瞞違規的交易，並欺騙美國政府當局。法巴協助的受制裁國家，正涉及恐怖主義和違犯人道主義，甚至可能會破壞美國的國家安全。他又指出，這次重大的判決證明司法部堅決執行經濟制裁和其他措施，以保護美國的國家安全和重要利益。判決足可以令不少金融機構清楚地知道，世界上任何一家與美國有業務往來的公司，都不容許進行非法的勾當。另外，巴黎銀行還同意放棄由紐約分行和其他附屬機構進行與石油交易相關的美元結算活動，為期一年。法巴也會辭退13名員工，其中5名為高級職員，包括營運總監Georges Chodron de Courcel，後者在６月初已辭職。

　　那麼多跨國銀行都存在違規交易，為什麼獨獨對法國最大的銀行開出了鉅額罰單？難道這背後還有其他原因？對此，俄羅斯總統普京説，巴黎銀行受重罰其實就是美國企圖要挾法國禁止向俄出售軍艦。法國曾計劃將兩艘“西北風”級直升機航母以12億歐元出售給俄羅斯，於是美國借機銀行業違規問題向法國施壓。

　　普京在與駐外大使會面時表示，“我們甚至都知道，美國人曾暗示如果法國不交付航母，那麼法國的銀行所受到的制裁將被取消，或者至少罰款會降到最低。”普京質問，這不是要挾勒索是什麼？

　　面對壓力，法國早些時候曾説，將繼續履行出售軍艦給俄羅斯的合同。而美國官員一再否認處罰法國巴黎銀行跟其他外交政策事務（包括出售軍艦一事）之間有任何牽連。不過，普京的言論再一次表明，克里姆林宮覺得自己遭到了西方各國的圍攻，認定他們用盡一切可能手段來牽制俄羅斯的政治、軍事、經濟力量。

　　美歐監管分歧加大

　　近期，歐美之間的摩擦越來越多，且都指向制裁令。從制裁俄羅斯到巴黎銀行鉅額罰單，不合作和利益糾紛比比皆是。作為盟友，歐洲不得不配合美國對俄的制裁令，但是從利益根本看，歐盟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緊密，在配合美國制裁令的時候心有餘而力不足。此外，法巴鉅額罰單也很敏感，不僅歐洲銀行業憂心忡忡，法國高層也有被羞辱的感覺。歐洲有關專家表示，美歐雙方應該儘快借“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夥伴關係協定”(TTIP)談判實現金融領域監管協調，避免摩擦加劇。

　　歐洲業界擔憂，美國的處罰標准將會影響歐洲地區銀行業和經濟的發展。於是歐盟的TTIP談判團隊7月1日專門發佈歐盟在金融監管方面立場的聲明。聲明強調金融監管的關鍵不是重新制定國際規則和標準，而是建立一個美歐雙方規則都適用的平臺，保證雙方金融機構享有國際資本自由流動等特性，這樣才能保證未來金融市場的穩定。

　　監管規則的不統一以及處罰規則上的巨大差異，近幾年來一直困擾著歐美雙方。若雙方管理當局不儘快達成協定，跨境結算業務中去美元化的現象將更為突出。法國不是第一個稱要儘量避免美元結算的國家。近日，德意志銀行和俄羅斯外貿銀行負責每人平均透露，俄企因擔心西方制裁，也正準備在簽訂合同時轉用人民幣及其他亞洲貨幣結算。當前許多能源貿易已經青睞用歐元進行結算，隨著人民幣開放程度的提升，許多金融機構將進一步減少國際業務中美元的權重。美聯儲官員已經意識到美元地位在全球貿易中被削弱。

　　談判還在繼續，但美國監管機構的開罰單行動並未停止。據悉，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美國當局的關注焦點將轉移到被懷疑操控外幣的多家大型銀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