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漢蘇和丈夫一起吃住在山上,背後是她租的山林。
張漢蘇把九旬父母接上了山。
産權流轉鑒定書。
城裏阿姨退休後來村裏承包3200畝荒山創業 政府一再強調不強制或誘導農民同意土地流轉
武漢市黃陂區梳店村的村民老李沒有想到,他承包了30年的土地會自發地整合起來。如今,村裏土地適度集中成為了“自然選擇”。
十八屆三中全會召開後,土地流轉成為了當下的熱門話題。城裏人來當“農民”,這能行嗎?外來的人才和資本能持續帶動農民增收嗎?堅持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性的前提將如何規範農村土地流轉?
最近,武漢市的土地流轉經驗受到全國關注,武漢建立了農村綜合産權交易所,試點農地三權分離,企業還可憑土地經營權抵押貸款。近日,本報記者專門前往武漢,對當地的土地流轉進行了深入調查。
本版文、圖/記者何濤
春節剛過,張漢蘇就和丈夫上了山,張漢蘇原是湖北省煙草局一名幹部,一位熱心快腸的女性。退休後,她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到武漢市黃陂區木蘭山梳店村承包了3200畝山林。放著安穩日子不過,暮年開始創業,這使得她成為了名人。
退休阿姨上山創業
為什麼到山裏創業,張總説,幹了大半輩子也閒不下來。退休後從朋友處得到消息,黃陂北有山地可以承包。她就決定試一試。
她創業的勇氣很大,為了湊足前期投資,她賣掉了自己和婆婆的兩套房,還拿出一套房子抵押貸款。每天與丈夫吃住在山上,為了照顧老人,她乾脆將九旬父母接到山上長住。“她是背著父母上山創業,砸鍋賣鐵也要幹一番事。”張漢蘇丈夫老張笑著説。
張漢蘇讓司機開車帶著記者參觀她租下的山林,臉上洋溢著自豪。“以前沒水泥路,我們修了16公里的環山路。”沿山路前行,記者看到山上種了不少茶樹與油茶。為了挖出種茶葉的地槽,“雇了3台挖機挖了3個多月,光工錢就花了80多萬元。”張漢蘇説。山上還建有一個孔雀園,飼養有孔雀和野雞,山谷裏還開挖了魚塘。一個大的農業項目初現雛形。
張漢蘇一共租了3200畝山地。“2009年6月份簽的流轉合同,期限是40年,最開始的租金是每年每畝50元。”見記者前,她特意帶上了不少證件,包括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林權證,還有鑒證書。
租下這麼大面積的山林並不容易,她説,土地流轉涉及100戶農民,每個人都簽了字。
梳店鄉村村支書王書記説,作為黃陂北最早的土地流轉項目,張漢蘇是首個“吃螃蟹者”。當時還有一些老的村幹部不理解,擔心土地流轉了,農民吃什麼,做飯沒柴燒。後來,反覆做了半年工作。給村民們解釋,要是外來者不來租,幾十年還是一個荒山。
要做大少不了政府支援
張漢蘇説,荒山要搞好很不容易,投入400多萬元,直到去年才開始産生效益。目前的收入只能維持員工工資和公司開支,但要想做大做強,沒有政府支援不可能。
張漢蘇請了當地村民作為經理,而且還雇用了12名管理員工,長期在山上務工的農民有30人。
選種茶樹和油茶也經過了一番思考。她説,目前山上種了1000畝油茶,根據武漢當地政策可以拿補貼。
選定了種植品種後,由於是全新的嘗試,風險難以預測。“去年剛好遇到乾旱,幾百畝茶樹都幹死了。今年又種上了茶樹。今年有修渠,但是山上的供水還是沒辦法解決。”
張漢蘇聘請的本地農民當經理,李經理説,開發山林管理難度很大,因為以前沒有種過茶樹,沒有經驗。前段時間附近一個村民祭祖時,引發山林失火結果燒了幾百畝油茶,由於村民很貧困也沒有讓他賠償。
在運作的初期也遇到過麻煩。在她動用挖機時,也遇到個別村民阻攔,甚至坐在挖機上不讓開工。還有一次,一夥人開車上山把鍋碗都砸了。梳店村村支書王書記説,為了平息此事, 反覆召開黨員會、村幹部會、村民會。土地流轉沒有地方的支援,就算是再大老闆來這裡也不行。
時間一長,村民的阻力也很少了。張漢蘇説,她請到山上做事的人都是年近七旬的農民,一個月有1000多元收入,“關鍵是信譽,我們從來不欠他們的錢。”
對於土地流轉政策張漢蘇也有一些疑問,當初她與村民簽的合同,租期是40年,但市裏發放的鑒證書上註明的期限只有15年。“15年後,土地要拿出來重新分配,如果再分配這個村民,我們再續約。下一步看國家政策怎麼搞。”
王書記説,梳店村有村民3300人,常住人口2700人,許多外出打工,留守的多是老弱病殘。目前村裏有接近一半的土地已經流轉出去。村民自種的地還是拋荒的居多,接近到七成。有些油菜都是村集體幫著種的。下一步村裏還想著怎樣引進花卉苗木項目,把農田和部分荒山利用起來。
受政策刺激土地流轉增長快
連日來,記者在武漢發現,參與農村土地流轉的有大型的蔬菜公司、苗木公司,還有家庭、個人等,土地流轉成為人們熱衷討論的話題。
農民自發的土地流轉開始於什麼時候不得而知,武漢市經管局土地承包科科長王文才稱,此前農民間自發的流轉現象較普遍,很多沒有正式手續,多是口頭協定或君子協議。
2004年武漢取消農業稅,土地價值明顯增加。“農民發現土地不再是包袱,而是財富了,所以想把土地收回來,租的人不同意,矛盾很突出。”王文才説,2007年,政府開始對土地流轉進行規範化管理,在規範的同時,也對以前一些不規範行為進行清理。君子協定、口頭協議等要求補簽合同,租期一年以上的都要求按全市的統一格式合同進行補簽,希望做好基礎工作。
王文才説,為了推動現代農業和規模經營,武漢市出臺了一些優惠政策,比如:2008年的15號文件,用3年時間每年拿出100萬元加強武漢全市60多個鄉鎮街流轉服務平臺建設。第二,凡是流轉土地在1000 畝以上的,合作社流轉500畝以上的,每畝給予50元補貼,用於土地基礎設施投入。每年市財政拿出1000萬元來補貼,一共3年,用政策來刺激大規模土地流轉。
武漢市經管局土地承包科科長王文才介紹,自從2008年的政策出臺後,武漢土地流轉市場發展迅速,平臺作用明顯。2008年流轉了36.24萬畝,2009年流轉了99.77萬畝,去年流轉了168.17萬畝。
為防糾紛:
摸索出一整套辦法
武漢市經管局土地承包科科長王文才説,按照國家土地流轉的相關法規,土地流轉在鄉鎮一級就可以完成。投資者通過引薦或自己發現資訊後,可以與一戶戶村民洽談租地,也可以委託村集體集中租地。然後到所在鄉鎮經管站的服務平臺對接洽談,用統一格式合同,經管站作為第三方監管。流轉500畝以上土地要到區經管局備案,流轉1000畝以上要到市裏備案。
“以前簽兩個合同,兩張紙就搞掂了,現在每家每戶要寫委託書、 按手印,要土地承包經營權的複印件、身份證複印件。這些版本全部是在經管站的監督下做完的。”
為什麼有這種改變呢?王文才説,因為遇到過這種問題,一旦土地收益高了,有的農民容易反悔,“説不是我簽的字,是別人代簽的。我們農業部門不是公安部門,沒法鑒定。所以辦手續的資料增加了這麼多。”
為了避免土地流轉中的一些問題,武漢已經摸索出一套辦法:首先集體土地流轉要開一個村民代表大會,要有三分之二以上村民參加,每個參會村民的身份證複印件要保存。第二,種植品種也要留存備案,這算是租戶的一個承諾。“這套辦法已經被農業部高度認可,我自認為已做得無懈可擊了。”王文才説。
“確實還有問題,比如有人説身份證是別人拿去的,字是別人代簽的。但目前從法律上來,可提供的證據就是這麼多。”如果還有矛盾就只能調解,調解不了仲裁,再不行就是司法途徑解決。
“目前土地流轉中,可能也會有少數農民有些不滿,説當時其實不願意簽字的。既然不願意,為什麼要簽字呢?儘管不願意,但只要簽字了,就有法律效應。另一方面,我們一再強調,土地流轉時不能強制、不能誘導農民簽字。”
土地流轉難題:
怎樣防止圈地和改變用途
在土地流轉過程中還出現了一個問題,就是土地流轉的年限不等,有的很長,甚至長達50年。王文才説,包括荒山在內的集體所有荒地可以簽50年,剛開始也有一些荒山簽了50年。在沒有完全規範時,有一些荒山簽了50年,簽30年、50年是不對的,第一,農戶承包地,我國是30年不變,在現有的法律制度下,是從1998年到2028年,簽幾十年是不對。農民家庭承包耕地。所有權是村集體,經營承包權轉讓超過28年是無效的。只能簽到2028年,剩下不到15年。“時間太長了,到時候可能有些説不清楚的矛盾。”
土地流轉面積過大、時間太長,也會引來圈地的質疑。對此王文才説,曾發現一些社會工商資本確有圈地的嫌疑。後來,武漢市出臺了一個文件,集體土地流轉最長不能超過20年,20年後可以續簽。這也是有依據的,因為合同法20年是一個週期。土地承包法規定可以到50年,但是沒説一定要搞50年。出臺這個政策後,圈地現象少很多。土地流轉達5000畝、甚至1萬畝的已經很少。
由於搞農業賺錢並不容易,土地流轉後,有些人不搞農業,而搞一些其他的賺錢項目。王文才説,儘管有承諾和約定,但有些老闆改變土地用途,建房子搞度假村,我們一個部門也難於管理,需要聯合國土等部門一起來管。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幾年前我們在幾個地方也作了一些嘗試,採取土地保證金制度。比如,租1千畝地,一年租金10萬元,事先交租金1到3倍的保證金。準備2014年全市推行。
保證金制度有幾個好處,一旦跑路了,可以給老闆租金,改變用途可以用作復耕費用。“如果政府完全不管,願種什麼就種什麼,光喊不能改變用途。但是沒有政策,最終還是要改變用途,因為企業要生存。這還是要靠當地財政的調控的問題。上海種糧食國家一年給400元補貼,就算糧食不賺錢,拿了補貼也不會虧本”。
政府的政策肯定會有一定效果,但是也不可能完全管住,應建議地方政府把對土地用途的檢查納入對村幹部的量化考核。
為了支援投資者加大土地投入,武漢市還試點推出了給流轉土地經營權的抵押貸款政策。目前,通過流轉平臺抵押貸款有10多億元。但王文才認為,這項政策很好,但也容易成為矛盾激發點。企業拿土地經營權抵押後,農民可能並不知道,容易發生矛盾。所以在統一的《武漢市農村土地經營權流轉合同》中特意增加了一個條款:未經土地權屬人同意和農村集體資産主管部門審查同意的,受讓方不得將土地(包括經營權)申請抵押貸款。
[責任編輯: 林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