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開始做網際網路房産仲介之後,我不怎麼關心所持的股票了。看這些天有關市場下跌的報道,許多分析都指向了新年新推出的熔斷機制。我對此沒有判斷,也不知道暫停實施熔斷機制後,市場是否就會企穩。我一直認為資本市場是現代人類進化的叢林,進化機制需要有刺激、激勵、約束、不可預見性,才能讓人去發展自己的能力,成為更強壯的個體。經過這次熔斷機制的短暫試驗後,我更感到不僅投資人在市場上經受進化的考驗,上市公司也應在資本市場提供的進化機制中接受考驗。
想一想,假如滬深股市有蘋果、亞馬遜和谷歌那樣的公司,還用擔心熔斷機制嗎?僅僅限制投資人的恐慌情緒不是治本之策,把上市公司打造成那樣的好公司才是監管部門的目標。恐慌是人的情緒,而下跌的核心和基礎動因是上市公司的品質。我希望市場的監管者始終把提高上市公司品質放在首位。
許多人把股市下跌的原因還指向了證監會對大小非減持控制不力,我無意替管理層説好話,但我感覺多數人在尋找的並不是原因,而是替罪羊。靈長類動物在出了問題和面對無法解決的困難時,普遍傾向是尋找替罪羊,其生物本質是回避自身責任,掩蓋自身弱點。因為在原始叢林裏,向外界暴露弱點就意味著迅速死亡。
上周證監會還出臺了限制大小非通過交易所競價交易系統減持股票的政策,又有人擔心這些措施不夠嚴厲,不足以約束大股東的拋售行為。我得提醒這部分人,如果真是一個好公司,大股東怎麼都不願意賣股票的;如果是個爛公司的話,大股東會想盡辦法,無論估值有多麼低,都要去減持。所以,關鍵還是要選擇好公司。
但我並不相信投資人應被動地選擇好公司,等待好時機。我相信監管者在造就好公司方面可以有所作為。對如何提升上市公司的品質,我倒是有些奇思妙想。熔斷機制如果要在中國實施,可考慮在股價下跌超過某個標準幅度後,限制在上市前入股的股東拋售股票;進而還應該規定,當上市公司業績下降時,公司實際控制人和董監高不得減持。也就是説,熔斷機制只針對那些業績下滑和股價下跌嚴重的上市公司的大小非和董監高。
有人説,這樣的想法限制了類似萬科寶能之爭之類的並購交易。我理解這樣的情緒,但股市並購交易並不是主流,且並購交易容易成為炒作題材而進一步使得上市公司忽略了提升自身品質的根本任務。把大股東和董監高的利益牢牢地鎖定在業績增長上,也許對全體股東更有利。
這樣的機制也許聽起來像天方夜譚,但我始終認為,滬深股市的高估值給大股東和董監高提供的激勵太多了。與此同時,中小投資人不參與公司治理的習慣和風俗又使得這些大小非和董監高受到的約束太少了。改善公司治理,使公司的DNA變得更強,是資本市場的根本機制。中國人説,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不僅是一種養育,也是一種塑造。中國文化有回避衝突和矛盾的善良一面,體現在資本市場就是投資人愛用腳投票,“惹不起,躲得起”的思想始終在潛移默化地引導投資人放棄自身的權利,不去參與公司治理。這可能需要有個漫長的時間來改變,在這段培養期內,應考慮把大小非的利益和上市公司的品質聯繫起來,實現當年股改的初衷——“全體股東利益的一致性”。
國外資本市場也是由當地的文化風俗決定的一片熱帶雨林,美國的集體訴訟非常厲害,動不動有律師主動代言股民起訴上市公司和高管。雖然那樣的官司未必能贏,但為了應付這些官司,要付出的代價更大。在美國市場上,專門進化出了一個行業,律師以針對上市公司的集體訴訟為業。由此,美國上市公司高管和控制人才不敢隨便減持,不敢侵犯中小股東利益。因此常有人説他們是反向指標,等他們拋售時,股票反而大漲。殊不知,這些高管也只有在牛市中才能輕鬆減持,他們要是在熊市中減持,所獲還不夠應付官司。安然公司兩位創始人在被判有罪之後,一個心臟病發作死了,一個被判終身監禁,還得在監獄裏應付沒完沒了的官司。我至今記得安然原CEO傑夫·斯凱林哭喪著臉在法庭上做他為什麼在股價暴跌時拋售的最後陳詞:“在這之前我就已經收到了多達37起的民事訴訟,我需要這些錢應付官司,而且我還不肯定這些錢足以應付這些官司。”
許多人認為現在應該實行T+0,還有人認為應取消漲跌停板,更有人認為應限制期權期貨做空,我認為唯物主義者的視角應始終放在進化機制上,而不是交易制度上。要讓我們的資本市場不斷進化出好公司,而不是培養出遇事跑得更快的散戶。
我國現階段的國情決定了,我們必須把監管重點放在提高上市公司品質上,而不是學習外國的交易制度。當然,我理解改革的難度,但小平同志説過,“發展是硬道理”。習總書記説過,“改革開放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難度的,何況改革,尤其需要擔當精神,需要“功成不必在我”的胸懷。我希望證監會繼續推進改革,目標不是建成一個看上去像美國市場的熱帶雨林,而是進化出優秀的中國上市公司。(作者係大房鴨公司董事長 周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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