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7日,市民王宏偉在南京新街口郵局向南京市文物局寄出一份快遞,信封裏是一份文物認定申請,薛冰、姚遠、經盛鴻、宋震昊和王宏偉5位南京市民,依據《文物認定管理暫行辦法》,申請將侵華日軍南京利濟巷“慰安所”遺址認定為文物。
南京利濟巷“慰安所”遺址是亞洲現存面積最大的“慰安所”遺址,也是見證日軍暴行的重要證據,其真實性經過文物部門認定、專家學者考證和朝鮮籍“慰安婦”樸永心指認,尤其在近年日本政客不斷否認和美化侵略歷史的背景下,其學術價值和歷史價值更顯重要。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在長達10年的時間裏,即使經過了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這組7幢民國建築卻未被認定為文物,處於失保狀態和商業開發的威脅之下。5位市民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為利濟巷“慰安所”舊址討得一張“護身符”,使其得到更好的保護。田 樂/文
保護聲中,“慰安所”遺址殘破10年
時間倒退到10多年前。2003年11月,80多歲的朝鮮老人樸永心在中、韓兩國學者的陪同下來到利濟巷。在眾人的攙扶下,她沿樓梯走到利濟巷2號的二樓,認出了當年她住過的19號房間,那是她1939年至1942年被迫充當侵華日軍“慰安婦”時的住處,她還認出了一樓的吧臺和關押吊打不聽話“慰安婦”的閣樓。時隔60多年,想起當年的悲慘經歷,老人仍忍不住失聲痛哭。
南京是侵華日軍“中國派遣軍”總司令部所在地,也是在中國正式推行“慰安婦”制度的起點,利濟巷“慰安所”的證史價值更顯特殊。南京師範大學教授經盛鴻在寫作《南京淪陷八年史》時曾調查過南京的“慰安所”遺址,他告訴記者,利濟巷2號至18號,原本是民國時期一位富商揚普善建造的高級住宅區“普慶新村”的一部分,日軍佔據這裡後,將這裡改造成東雲“慰安所”和故鄉樓“慰安所”,樸永心老人當年所在的就是東雲“慰安所”,裏面關著朝鮮籍慰安婦,主要接待日本士兵;後面幾幢小樓裏住的則是日本慰安婦,主要接待日本軍官。
就在慰安所舊址被樸永心老人指認的同時,土地拆遷收儲工作也在進行,2004年6月,所有住戶均被遷走,這7幢樓從此處於空置狀態。在此期間,南京的媒體、市人大代表和專家學者呼籲保護的聲音一直沒斷,國外相關組織也開始關注此事。2004年3月,日本“反對戰爭與針對女性暴力日本聯盟”、“女性、戰爭與和平人權基金”給南京市文化局寄去《關於保存南京市利濟巷現存慰安所遺址的請願書》,請求保存歷史物證。為此,市文物局當月給南京市委宣傳部遞交報告,建議“召集有關專家對該處歷史遺産及保護價值進行評估,形成成果意見,對市民公示。”
一片呼籲聲中,這7幢民國建築得以保存,但從此後卻一直處於空關狀態,垃圾遍地,門窗毀壞,無人問津。2008年春節期間,因燃放煙花引發的火災燒燬了利濟巷2號的天花板和大部分門窗,使建築在日曬雨淋中加速破敗。
2012年,地塊所在的南京市白下區擬將此處建成“慰安婦歷史陳列館”,計劃于2014年對外開放,並向南京市政府提交立項申請,然而隨著2013年初白下與秦淮兩區合併為新秦淮區,該計劃最終不了了之。
這是利濟巷慰安所離被保護最近的一次機會,在此期間南京工業大學汪永平團隊對這7幢建築進行了測繪,他與博士生胡憶南共同發表的《侵華日軍“慰安婦”制度與南京利濟巷慰安所遺址》中這樣描述遺址現狀:“該遺址年久失修,很多房屋門窗已毀、樓梯散架,部分房頂及天花板坍塌,樓道內垃圾遍地,雜草叢生,隨時有倒塌的危險。”
論證會上,專家認為“定國保也沒問題”
當確認利濟巷“慰安所”遺址的保護希望再度破滅,5位南京市民決定為這處重要的遺址做點什麼。他們當中有3位大學老師,一位作家,一位記者,經過商議他們覺得依據國家文物局2009年頒布的《文物認定管理暫行辦法》,向南京市文物部門提交文物認定申請,是一個值得嘗試的辦法。5位市民之一南京作家薛冰表示,這樣做一是市民依法提交申請,政府必須依法答覆,並對舊址的價值進行認定;二是為市民參與文化遺産保護作一個試驗,推動文物部門和民間力量形成一種新的合力。
在這份申請中,他們不僅指出了利濟巷慰安所具有的文物價值、保護的必要性,而且舉出一個可以參考的例子:金壇火巷23號的慰安所遺址被列為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江蘇省重要新發現,目前已經被定為省級文保單位,而利濟巷慰安所的文物價值絕不在其之下,理應被認定為文物,因此要求南京市文物局依法對遺址進行調研、組織專家論證會聽取公眾意見,並最終作出書面決定。
經過幾番溝通,最終南京市秦淮區于2014年3月12日組織召開專家論證會。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會議,與會專家一致認為利濟巷慰安所具有極高的歷史價值,應該得到整體保護、原真保護。南京市住建委原總工程師葉菊華表示:“這幾幢民國建築的價值不在於建築藝術,而在於歷史價值,定國家級文保單位也沒問題。這裡應該追求的不是經濟利益最大化,而是最好的展示和保護,做一個‘慰安婦’制度的博物館,揭露戰爭罪惡,警示世人。”
南京大學中華民國史研究中心主任張憲文教授説,這是一處在全世界都有代表性的地方,原物保留非常重要,否則參觀者會從質疑文物的真實性,進而質疑歷史的真實性,現在中日關係比較緊張,這處遺址保不保、保得好不好,涉及兩國對歷史問題的認知,要慎之又慎。10年前白下區曾和專家學者有一次很不愉快的對話,他説起舊事:“我們認為該保,但有幹部認為這裡破破爛爛,和周邊高樓大廈不協調,主張拆除。今天不會再有這樣的爭論了,對文物的價值大家有共識。”
“文物認定,沒有任何問題,文物的級別怎麼定也不為過,這處舊址在國家層面上意義重大”,東南大學建築學教授周琦在發言時態度明確,“這裡應該按遺址的標準修繕,原汁原味地保護,就像奧斯維辛集中營一樣,保持原來的樣子,不添加新的東西,走進去就回到當年的場景,這才是對納粹罪行最好的揭露。”
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館長朱成山透露了一個資訊,繼南京大屠殺檔案啟動申報世界記憶遺産(奧斯維辛集中營、廣島原子彈爆炸遺址等均屬此類世界文化遺産)之後,“慰安婦”制度檔案申遺工作也已經被提到國家層面,由上海檔案館牽頭全國各地共同申報,如果申報成功,那麼利濟巷“慰安所”就是世界級的文化遺産。
專家發言結束後,南京市文物局相關負責人表示,利濟巷“慰安所”的保護問題已經擱置了10年,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候,市文物局的意見是不僅要將其認定為文物,並承諾儘快將其公佈為文保單位。區級文保單位雖然級別不高,但公佈速度較快;市級文保單位級別較高,但需要的週期較長,具體哪一級還需要再權衡。
至此,利濟巷“慰安所”的文物認定已是板上釘釘,只待最後公佈,目前南京市文物局正在給市政府遞交報告,希望將其一步定為市級文保單位。5位申請市民之一、南京大學教師姚遠接受採訪時表示:“《文物認定管理暫行辦法》給民間力量參與文化遺産保護髮了一張‘通行證’,而利濟巷‘慰安所’遺址的文物認定過程則正式打開了一扇門,這扇門打開了,民間力量就可以對接政府部門,這對於南京市文化遺産保護意義非凡。”
資金壓力下,保護之路仍漫長
雖然文物認定不是問題,但要讓其不再空關,而是保護好、利用好,發揮文物服務社會的功能,依舊任重道遠。
首先,地塊屬於南京儲備用地,當年拆遷花了7000多萬元,加上10年利息,要拿地需要先交近1億元;其次是建築修繕工作耗資巨大,汪永平教授團隊在測繪的同時作了估算,預計需要5000萬元;而接下來進行設計、規劃、施工和開放後的維護,又需要巨大且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援。
正是出於這種考慮,當天的論證會同時還是保護利用方案的討論會,秦淮區希望引入一家公司總部,通過商業開發和每年的租金、稅收來支援文化遺産保護。受秦淮區委託的南大建築設計院拿出了四種意向:七幢全保、保六拆一、拆四復建三、保二拆五。最理想的保護是七幢全保,但開發面積太小,無法滿足現代商業要求;而其他方案又遭到參會專家的反對,專家們堅持認為:別説拆,連挪都不應該。作為折衷,周琦教授提出可以上天入地:建高層但近地部分架空,形成視覺走廊,同時向地下深挖,多爭取幾層空間。
對於借助商業開發促進利濟巷“慰安所”保護,五位市民之一的新華日報記者王宏偉認為,這種資金原地平衡的模式多年來備受詬病,原因就是商業開發與文化遺産“爭地”,往往導致文化遺産被超強度開發。即使不“超載”,二者的功能和風貌也很難協調。要原地平衡資金,保護問題很難解決,但是放到整個南京市層面,資金就不再是瓶頸。
對於保護之後的用途,專家意見一致:做一個展示“慰安婦”歷史的博物館。朱成山認為,這個博物館不能定位在南京本地,而是要展示整個亞洲被迫充當“慰安婦”的女性的血淚史,這裡是一個小地方,但見證了大事件,能産生國際影響力,如果順利,也許明年這7幢民國建築就是世界記憶遺産的一部分。
截至目前,利濟巷“慰安所”的文物認定結果仍未對社會公佈,即使戴上文物的“帽子”,其命運是否會迎來轉折,仍然有待觀察。文化遺産承載著城市的歷史和文脈,其價值越來越受到重視,但各地在保護的時候,仍然存在經濟思維和政績導向,算收益賬多,算文化賬少,要麼期望商業開發大賺一筆,要麼對那些能作為城市名片、城市景觀、旅遊景點的文化遺産情有獨鍾,對那些需要經濟投入只有文化回報的文化遺産則棄之不顧。利濟巷“慰安所”這10年博弈,反映的就是這個問題,與保護文化遺産同樣迫切的,是遏制地方政府“無利不起早”的公司化思維,回歸社會管理者和利益平衡者的角色。龍潭抗日陣亡將士陵園,位於湖南溆浦縣龍潭鎮弓形山,建於1945年秋。1945年春,抗日戰爭的最後一戰在溆浦龍潭打響。當時日寇集結了數萬兵力,進犯湘西雪峰山一帶,旨在爭奪芷江機場,史稱“湘西大會戰”。戰鬥進行得極其慘烈,中日雙方肉搏鏖戰28晝夜。湘西大會戰後,日軍即宣佈無條件投降。抗戰勝利後,中國政府為感念全體將士打出了國威,在龍潭弓形山上修建了抗日陣亡烈士陵園。
據當地媒體報道,從2011年開始,一些石材開發公司在陵園所在的弓形山上炸石、開山,對遺址造成破壞。陸軍新編第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位於廣州市馬頭崗,現為廣州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公墓于1945年10月動工,1947年9月落成。整個公墓由墓門、東西兩座紀功亭、紀念塔三部分組成。
據媒體報道,現在公墓內除紀念塔保護較好外,墓門和西紀功亭都已不見蹤影。圖為破敗的公墓大門。四行倉庫,位於上海閘北區光複路1號。1937年10月26日至11月1日,這裡曾發生著名的四行倉庫保衛戰,參戰的中國士兵被稱為“八百壯士”,他們抵住了日軍的多番進攻,掩護中國軍隊向西撤退,重振了士氣。
四行倉庫創建於1931年,原是四間銀行共同出資建設的倉庫。現在四行倉庫歸屬上海百聯集團,除7樓開設“上海四行倉庫八百壯士英勇抗日事跡陳列室”外,仍作倉庫使用。昆明飛虎公墓,位於昆明東郊小麻苴,龍樹庵附近。1941年7月10日,陳納德組建的美國援華志願飛行隊援助中國對日作戰,被昆明人授予“飛虎隊”的威名。據史料記載,1943年後,龍樹庵後山就被建成了飛虎隊公墓。每座公墓前豎有青石碑,排列整齊,莊嚴肅穆。1945年之前,中美飛虎隊800多名犧牲官兵合葬在公墓原址。抗日戰爭勝利後,美國將200多名美軍士兵遺體遷回了國內。
據媒體報道,現在的飛虎隊公墓內,雜草叢生,沒有陵園、沒有墓碑、沒有鮮花,甚至沒有完整的墳冢。但海內外關注飛虎隊的志願者每年都會定期到這裡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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