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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代描畫世界名城古時模樣

2023-08-16 14:15:00
來源: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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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暑期檔,《長安三萬里》熱映。影片不僅展現了唐朝詩人李白、高適和杜甫的風采,還精心描畫出唐代街巷坊肆的日常景象:在長安,高適與杜甫結識,于宴樂之上邂逅王維等文學大咖;在武漢,高適和李白兩次造訪黃鶴樓,描繪出“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景象。

  樹立保護意識,復現古城風貌

  時光荏苒,1000餘年後,長安已是“西安”,城市佈局與唐代相比有了很多變化。近代以降,這座城市的唐風並不濃郁,直至2010年大明宮國家遺址公園建成,西安因地制宜,走出一條復現古都風貌的獨特路徑:長安西市遺址上修建的大唐西市博物館于原址“就地展示”,對漢唐城市遺址修葺則“修舊如舊”。6個倣唐街區復現“丹柱素壁”的建築外表,商鋪林立,遊客熙攘,一派濃郁煙火氣,一如今人對古代長安繁華街市的想像。

  嚴格説來,歷史文化名城難以真正“復原”。城市不是西伯利亞荒原上偶然發現的猛犸象遺體,能在冰凍歲月中保持原貌。一座城市的社會生活如流水般奔騰不息,後人很難分辨漢代長安、唐代長安與宋元“長安”之間的區別。同時,即便古代城市規劃設計明確,現有證據仍不足以完整復原整座城市。比如,初至京城便明白“長安居不易”的白居易,年近五旬終於在長安新昌坊有了住宅。對此,詩人並未吝惜筆墨,但我們僅能從詩中依稀得知他住在新昌坊東邊:“最近東頭是白家”(《自題新昌居止因招楊郎中小飲》);且宅前有松:“但有雙松當砌下”(《新昌閒居招楊郎中兄弟》),更多資訊則無從知曉。

  那麼,如何在歷史資訊的汪洋大海中復現一座古代城市呢?答案早已不是秘密:如同棋局對弈,步步為營,古代城市也是一步一步發展至今。理論上,我們可以立足此時此地,從現狀倒推出一座城市最初的樣貌。以西安為例,在時光長河中逆流而上,觀察明清西安府城墻的營建,欣賞元初馬可·波羅讚美的“城甚壯麗”,了解北宋呂大忠始建碑林的動機,感受盛唐帝都的萬千氣象,直到見證隋文帝營造大興城的那一刻。

  古城一如西安,是歷史層累的鮮活見證,樹立保護意識至關重要。工業革命以來,工業化發展對歷史文化遺跡的保護産生過負面影響,無論是1882年通過《古跡保護法》的英國,還是1949年建立國家歷史保護基金會的美國,各國有影響力的制度性保護措施的出臺都頗為晚近。由於保護意識的缺失,對建築遺産過度拆除一度是現代城市發展的通病。對城市而言,免於被破壞、被毀棄是最低標準,我們要有針對性地對特定歷史時期的文化遺産加以保護並加強修復,將建築遺産的時鐘調到恰當時刻,然後才能倒推城市發展的歷史足跡。

  只有以保護意識為基礎,我們才能更好地發展建設城市的當代部分、保護修復歷史文化部分,令城市的“舊”與“新”如地層剖面般清晰可見。於是,西安、巴黎、羅馬、雅典成為沒有圍墻的博物館,置身其中的我們在感受當代生活氣息的同時,也能夠看到一座古城過去的模樣。

  合理利用古跡,讓歷史活在當下

  借助沙盤模型,微縮再現古代城市,能夠幫助我們理解城市的空間組織原則。例如,走進前門東大街的北京市規劃展覽館,我們能看到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規劃模型之一——北京城市規劃模型,在聲光電技術配合演示下,這座面積達302平方米的模型與周邊1000平方米的正射影像交相輝映,猶如鳥瞰北京,目光自然不再局限于每座住宅,它們之間的相對位置復原了昔日的城市建築功能。

  借助新媒體技術,人們還可以在遺址上直觀感受古今之別。比如,義大利羅馬的戴克裏先浴場曾是古羅馬帝國時期最大的浴場之一,今天的浴池雖已乾涸,但建築遺址中依然播放著當時的洗浴場景,古代羅馬人的日常生活因而得以重構。

  活化利用歷史遺址的案例還有很多。比如在法國阿爾勒和義大利維羅納,當地政府對古羅馬時期的圓形劇場加以修葺,令古跡變為演出場地,時尚的當代娛樂和古老的城市空間直接對話:梵·高畫筆下的阿爾勒競技場依然在舉辦鬥牛表演,英國流行歌手阿黛爾曾在維羅納古老的圓形競技場舉辦演唱會。不同於近代鏡框式舞臺,這些圓形劇場消除舞臺和觀眾間的隔閡,聲浪和視線更易匯聚到橢圓形舞臺之上,而環繞舞臺、座無虛席的觀眾本身就復現了古羅馬時代的演出場景。

  一座城市的古今界限並非涇渭分明,城市的歷史也不總是博物館玻璃櫃中的展品。西安的大明宮遺址公園、羅馬市中心和帕拉蒂尼山丘上古典時期皇宮花園中怒放搖曳的花草,都在提示我們:合理利用古跡,讓歷史活在當下。唯如此,古老城市的生命才能在當代城市的肌理中延續發展。

  借助考古與科技,還原煙火日常

  《長安三萬里》重現了唐朝生活的流彩斷章,若想真實復現唐代長安人家的煙火日常,我們還需借力考古發現。例如,中國20世紀100項考古大發現之一,新疆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古墓群曾發掘出土一系列稚態可掬的唐代隨葬俑。

  隨葬俑由各種材料複合製成,將捻成“手臂”的紙卷展平,竟是寫過字的紙片,其中一張記錄了7世紀下半葉唐代長安城中一座當鋪的交易。抵押物品多為日常用物,比如衣服,有些甚至寫明具體式樣,如“紫紅小纈夾裙”“藍小綾夾裙”等。通過這些紙片上的文字,我們得知曾有一位女子名為“劉娘”,家住長安城最南端的延興門外,“何七娘”則住在新昌坊的觀音寺後巷。這一考古發現為今人提供了古代生活的直接證據,不僅見“物”,而且見“人”:染布工、髮簪工匠、織娘、繡女,為了生計,走進當鋪,留駐在賬冊中,復現出唐代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一角。

  人、物、事凝結于歷史空間,纖毫畢現地展示出唐代生活的紋理。設若再閱讀以《李娃傳》為代表的唐傳奇,輔以文學視角,小説中公子落難“質衣于肆”——那當鋪裏典當衣服的場景,也更加活靈活現起來。在傳世的詩書器物之外,是平凡的生活本身織就文明的錦繡斑斕。

  在當代描畫古城的模樣,科技與文化的結合帶來新的路徑。2022年,清華大學未來實驗室空間與媒體組採用新的思路:由人工智慧在事實與想像之間搭建橋梁,通過分析已有的和不斷發現的古代城市資訊,計算並建構出想像中的“長安”。借助人工智慧,我們勾勒出的也許不是“那一個真實的長安”,但可以無窮趨近“今人所能理解的長安”。

  樹立保護意識,合理利用古跡,我們更好地讓歷史活在當下;借助考古與科技,我們進一步還原古人的煙火日常。那麼,我們究竟為何要在當代描畫古城的模樣?因為它可以讓我們通過生動鮮活的案例,更加切實地感受中華文明源遠流長的歷史連續性,更為深刻地認識到中華文化對世界文明兼收並蓄的開放胸懷。立足當下,回望歷史,為的是豐富今人對古代的認識,更多維度地理解城市發展繁榮的規律,以期在傳承接續中創造更加可期的城市未來。

  (作者為清華大學未來實驗室首席研究員)

  《 人民日報 》( 2023年08月16日 17 版)

[責任編輯: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