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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光和影,永不消逝的電影題材

2022-01-11 09:27:00
來源: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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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文驥導演的《都市裏的村莊》,片名巧妙地概括了影片徐徐呈現的空間:遠離外灘、弄堂、花園洋房和梧桐長街,轉向勞模、工廠和工人新村的生態。

  當舊上海苦捱黎明前至暗時刻,《烏鴉與麻雀》成為一記笑的反抗。在崑崙影業公司的一次聚餐上,趙丹和鄭君裏、陳白塵、沈浮、陳鯉庭這群人決定拍部喜劇,用“麻雀”和“烏鴉”的隱喻,表達對新世界的希望。

  《愛情神話》裏馬伊琍的上海話已經不太利索,時光倒流20年,在夏鋼導演的《玻璃是透明的》裏,她演陜西外來妹。

  要説“都市村莊”裏的人們對梧桐區複雜的感情,1980年代也是有的,在丁蔭楠導演的《逆光》裏,不同階層的上海人在諸多物質誘惑中判斷並抉擇各自愛情的走向。

  電影《愛情神話》細細打量桐陰深處的風花雪月和柴米油鹽,講出一則關於當代上海的“市井神話”。老白、老烏、李小姐、格洛瑞亞、蓓蓓……這群人在“白辛苦不辛苦”的螺螄殼裏經營良辰美景奈何天的小世界,而這片梧桐覆蓋的街區,在偌大的上海,還是“只角”。鏡頭拉遠,浪奔浪流、人間百態的上海,長久以來是華語電影鏡頭的凝視對象,老上海,新上海,有多少讓電影創作者欲罷不能的“生活在別處”。

  黎明之前,上海電影表達對新世界的希望

  《馬路天使》是黯淡年代裏上海電影的高光時刻。喬治·薩杜撰《世界電影史》,讚它是“風格獨特,典型中國式”的影片。“中國影壇開放的奇葩”,這句當年報紙的評論,經時間淬煉,成為對《馬路天使》歷史價值的判定。這部電影能淩駕於時間和空間,在於它承載了創作者縱身於真實人間的感悟,他們在生活中發現生活。主角小陳是生動、明亮的小青年,艱難生計壓不住他渴望生活、渴望愛的活潑能量,他不斷散發的活力就像他吹響的小號曲。扮演小陳的趙丹回憶,那時,袁牧之、鄭君裏、聶耳、魏鶴齡和他都是窮困的青年藝術家,他們每晚去上海聖母院路的一家小酒館。“在這家酒館裏,我們見到形形色色的人,有賣苦力的、清道夫、啞嗓子的報販、歌女、三等妓女等等,總之是一些所謂‘下等人’。因為同情這些被‘上流社會’拋棄的人,我們産生了表現他們的慾望。由袁牧之把我們的想法集中起來,執筆成稿,大家再議論、補充、修改。這樣,就産生了《馬路天使》。”所以影片沒有敘述完整的故事,而是呈現主角們生活狀態的斷章,這是一群命運如浮萍的人,他們甚至無名無姓,但是在夜深沉的上海街頭,弱者之間團結依傍,這樣的電影蘊著溫柔的人情味和良心。

  當上海苦捱黎明前至暗時刻,《烏鴉與麻雀》成為一記笑的反抗。又一次擔綱主演的趙丹説:“影片描寫的事件和情節,是新中國成立前夕我們親眼看到或親身經歷的生活。”1945年後,趙丹一家租住在上海的一個弄堂房子裏。房子三樓的姘居男女每日鬼混,擾得鄰里不得安寧。趙丹將其告上法庭,哪知姘夫在庭上亮出國民黨特務的身份,法官見狀立刻服軟。在崑崙影業公司的一次聚餐上,趙丹和鄭君裏、陳白塵、沈浮、陳鯉庭等深感當時社會秩序混亂,又預感曙光即將到來,這群人決定拍部喜劇,用“麻雀”和“烏鴉”的隱喻,表達對新世界的希望。故事裏,豪奪他人房産的國民黨官員候義伯和他的姘婦是“烏鴉”,包括原房主在內的三戶房客是“麻雀”。“麻雀”是有一定體面的小市民,個個怯懦怕事,心揣算盤,抱怨不停,但人人抱有幻想——片瓦遮頭,粗茶淡飯,生活安穩。直到“烏鴉”把他們逐一逼到死角,迫得他們團結起來和“烏鴉”決鬥。這是在“黎明前黑暗”中記錄“黎明前黑暗”的電影,全部電影工作者是親歷者,影片對歷史細節的呈現,讓它成為一份藝術化的史料。

  見證百姓生活的熱火朝天和城市的意氣風發

  進入新時期,滕文驥導演的《都市裏的村莊》,片名巧妙地概括了影片徐徐呈現的空間:遠離外灘、弄堂、花園洋房和梧桐長街,轉向勞模、工廠和工人新村的生態。低矮的民居排列于平行的小巷,各家門前堆滿煤餅、柴爿和雜物。雞犬之聲相聞,家家戶戶的日常是藏不住的,鄰里間緊密到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在家、什麼時候不在。比如女主角丁小亞的師傅到府尋她,鄰居探頭講,她出去啦,她媽媽也不在。在沒有邊界感的環境裏,人際飛短流長,容易結仇,也很容易一笑泯恩仇,這和傳統村莊的氣質是相通的,是一個熱絡的熟人社會。這是1980年代初的上海,嘈雜鬧猛的工人新村遙對熱火朝天的大型造船廠,老百姓千頭萬緒的生活和工業文明一絲不茍的鋼鐵線條對照之間,成了那個年代的一幅寫生。

  要説“都市村莊”裏的人們對梧桐區複雜的感情,1980年代也是有的,在丁蔭楠導演的《逆光》裏,不同階層的上海人在諸多物質誘惑中判斷並抉擇各自愛情的走向。《逆光》的劇本是環形結構、多線敘事,造船廠鉗工廖星明奮發上進,得大家閨秀夏茵茵垂青,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遭雙方家長強烈反對。廖星明的妹妹拋棄本分的男友黃毛,琵琶別抱富二代。茵茵的表姐珊珊錯愛不學無術的電工,屢遭傷害,心意灰敗時和黃毛相遇……其實這部電影吸引人的倒不是徘徊于理想和現實之間反覆無常的愛情,也不是郭凱敏、顧永菲這群上海籍演員的出色表演,而是鏡頭裏上海四時風物的細節,以及上海年輕人的情致——春天的上海,梧桐如蓋,蔥蘢葳蕤;雨中的上海,傘花朵朵鋪滿街道;車流如河,霓虹閃爍;公交車衝進氤氳的水汽裏,生出悔意的年輕人冒雨騎行追逐遠去的心上人;姑娘長裙素雅,裙角和卷髮在風中飄;小夥子穿修身的褲子,燙波浪卷;談戀愛是大膽的,男孩直接攔住女孩的自行車問:“今晚可以跟我去看電影嗎?”也許現實中許多夏茵茵下嫁以後,在三代擠一屋的跼踀中終究是後悔的,也不乏攀附高枝的廖星明始亂終棄,但是在《逆光》裏,膠片定格了這個城市在悵惘和動搖背後的青春底色,那是一份意氣風發的健康氣息。

  千千萬萬上海人韌性逆襲的縮影,是另一個維度裏的“上海神話”

  改革開放以後,聽得最多的一句是“上海是全國的上海”,四海遊子在這裡,直把他鄉當故鄉。《愛情神話》裏馬伊琍的上海話已經不太利索,時光倒流20年,在夏鋼導演的《玻璃是透明的》裏,她演陜西外來妹。這部看起來雜亂的電影,本質上也許是因為它再現的內容就是關於衝動和混亂。茶館風滿樓老闆小寧波欲享齊人之福,和兩風塵女子眉來眼去,他們喪失了自己的部分純真和清白,於是在一個傻乎乎的四川小跑堂身上找補,無保留地讚賞他;而四川小夥對三個“有缺陷卻不至於醜惡的人”,表現出寬容的同理心。在三教九流的茶樓裏,沒有聖徒也沒有惡棍,人們在此地各顯神通,茶樓成為城市的縮影——這裡對奮鬥著尋夢圓夢的人們,是照單全收的。

  施潤玖導演的《美麗新世界》,講了上海開發開放年代裏的灰姑娘故事,只是王子是中獎的鄉巴佬。姜武扮演的張寶根憨厚傻氣土老冒,但他的品格按照當下的標準可算“優質男性”,甚至,老天爺彌補了他的經濟短板,讓他中獎一套上海的房子。“小阿姨”陶虹秀麗苗條,但每個毛孔冒著小市民的自私自利,她張牙舞爪,嫌貧愛富,內心又孤獨無助。大智若愚的張寶根用“務實”蹚過接連而至的磋磨,也用“務實”俘獲了一個花裏胡哨丫頭的芳心。導演給這則牢牢接著上海地氣的童話一個開放的結尾,讓伍佰反反覆復地唱著:“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叫我慢慢的走/海浪它總是一波波/不停歇不回頭”。

  變革的年代裏,外省人在上海尋機會,上海人未嘗不在逆水行舟中使出《橫豎橫》的勁頭。王光利導演的這部電影裏,鏡頭貼著普通人的臉,畫面上滾過國企改制、生意、彩票、民生和方言裏的人情;音軌上,流行金曲混合著浦東建設的打樁聲,喧囂的多聲部就是時代之聲。1990年代的尾巴上,《東方時空》有檔“生活空間”欄目,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一期節目報道了上海下崗工人張寶忠和他團隊的故事:張寶忠借錢創建了裝修公司,他和他的團隊遭遇了負債、被騙等厄運,也有過福利彩票中獎的幸運,終於在生活的困厄中自己開闢了一條生路。王光利看到了這期節目,他意識到,“這個故事是個平凡的傳奇。我一看,這六個人在鏡頭中很生動,很有表演天賦,比很多演員都演得好。”這群“爺叔”一生只演過這一部,他們毫無保留地貢獻了自己創業經歷的細節,甚至生活中的段子。這部本質上是集體創作的電影,成為千千萬萬上海普通老百姓韌性逆襲的縮影,是另一個維度裏的“上海神話”。柳青

[責任編輯: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