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絲剝繭 一窺古老文明
在中華民族歷史上,絲綢不只在人的衣著中擔當重要角色,在禮儀、信仰、科技以及早期中西文化交流中,也都發揮了極其獨特的重要作用。
絲綢在中國的出現是一個逐步的過程。依據考古發現,距今8500年左右的河南賈湖遺址已發現絲蛋白;距今7000至6000年左右的河姆渡文化、雙墩文化和半坡文化已發現蠶的圖像或蠶蛹雕刻;距今5300年左右,北到渤海、南到長江的廣闊區域內,有關蠶文化的考古發現已非常豐富,如紅山文化牛河梁遺址的玉蠶、仰韶文化淅川下王崗遺址的蠶蛹等。其中,鄭州在這一時期多個遺址發現的絲綢和家蠶蠶雕最為令人矚目。
至今,鄭州已在雙槐樹、青臺、汪溝、楚灣等4處遺址都發現了仰韶文化中晚期絲綢,多數保留有清晰的經緯結構,這是目前全國發現絲綢實物中時代最早的,也是最為集中的。尤為重要的是,科技考古專家發現,這些絲綢在製作過程中已使用了原始脫膠技法,有的已運用絞經結構,這種絲織物即是羅。青臺遺址發現的羅還染了色,被稱為絳色羅,這是世界上目前發現的最早的彩色絲織品。
雙槐樹遺址還發現了一枚牙雕蠶。相對於以往發現的蠶蛹、蠶畫而言,這枚牙雕蠶更為重要,原因在於,其造型較為寫實,頭昂尾翹,正是吐絲或者即將吐絲狀態的蠶,使得人們從實物即可看出其是一隻家蠶的造型。繼而從蠶造型及絲綢等的考古發現,即可判斷出在仰韶文化這一階段,野蠶已經馴化,家蠶已出現,時人特別重視蠶吐絲,養蠶繅絲已成時代新業。
《史記·五帝本紀》記載黃帝時代“淳化鳥獸蟲蛾(yǐ)”,説的便是遠古時期的馴化之事。其實,考古學和人類學等研究表明,何止鳥獸蟲蛾,各種農作物甚至人本身都是一個逐步社會馴化的過程。某種意義上,人類的歷史即是一部馴化史。野蠶到家蠶,似乎只是人們馴化多種動植物中的一種而已,但這對於特別重視農桑文化的中華文明而言,無疑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歷史事件。因為從此中華文明農桑並重和“禮乎玉帛”的重要特徵清晰地出現了,並且從此這一特徵深刻地影響了中華民族的整體底色,同時也成為中華文明在世界古老文明中獨樹一幟的重要代表。
鄭洛地帶或曰河洛地域,是中原的核心區域,在古代被視為“天地之中”。約5300年前,在這裡出現了中國最早的城市群,出現了中國最早的甕城,出現了中國最早的宮殿建築,出現了“北斗九星—極星”崇拜等精神信仰和宇宙觀。一系列考古學、人類學和天文學等學科的研究表明,以雙槐樹遺址為中心的鄭洛地區仰韶文化中晚期遺存,是當時燦爛的中華文化星河中耀眼的一顆。這一亮麗的文明圖景,被著名考古學家李伯謙先生描述為“河洛古國”。
專注于絲綢之路考古研究的林梅村先生講,最能説明中華文明對於舊大陸其他古文明産生過巨大影響的,即是中國的絲綢發明及其在古典世界的傳播。顯然,“河洛古國”的家蠶馴化和絲綢發明,無疑是這一歷史鏈條上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作者為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本報記者馬躍峰採訪整理)
《 人民日報 》( 2021年11月03日 1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