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灣往事》:用心方能出高峰
《沙灣往事》:
用心方能出高峰(京華劇評)
7月底,《沙灣往事》在廣州完成了誕生以來的第一百場演出。遺憾而又幸運的是,這是我第一次欣賞這部舞劇——遺憾當然是因為我對它早有耳聞,此前卻一直無緣得見;幸運的是,這最值得紀念的一場沒有再錯過。
《沙灣往事》改編自真實的歷史,演繹了上世紀30年代廣東音樂人“何氏三傑”的命運與創作。沙灣何氏是著名的音樂世家,廣東四大名曲中的三首——《賽龍奪錦》《雨打芭蕉》《餓馬搖鈴》都出自何氏之手。主角何柳年的名字,即取自“何氏三傑”中的何柳堂、何與年。
伴隨著有廣東音樂“靈魂樂器”之稱的高胡的樂聲,舞臺上徐徐展開一幅廣東風情的畫卷。喜慶的婚宴、賓客的鬥琴、熱鬧的賽龍舟、幽靜的公園、因日軍入侵而蕭條的街巷……每一個場景都透著濃濃的嶺南味道。其中既有兒女情長的纏綿,也有國破家亡的悲壯。何柳年因為音樂與許春伶相知相愛,卻因父親的臨終遺命,不得不另娶他人,婚後對妻子態度疏離;堂弟何少岩也暗戀許春伶,卻一直得不到回應。在四人各自的痛苦糾結中,何柳年全心投入父親留下的另一項任務——寫完《賽龍奪錦》。不久之後,戰爭爆發,熱愛音樂的日軍將領以眾人性命相脅,逼何柳年為他演奏,激越的鼓點氣壯山河,傳達出誓死反抗之決心……
剛看到劇目介紹時,我有點擔心:這麼複雜的劇情,能用舞蹈表現出來嗎?或者説,演出來能“好看”嗎?
無論哪種舞臺藝術,讓觀眾覺得“好看”都是成功的必備條件。而舞劇的“好看”,又分為兩個層面,一是舞蹈動作之美,二是戲劇衝突的張力。大多數舞劇往往更重視前者,後者則有所欠缺,有時甚至為了“炫技”加入過多舞蹈,拖慢了敘事節奏。看得久了,觀眾難免審美疲勞。還有一些舞劇,敘事與舞蹈是斷裂的,一進入敘事,舞蹈動作就少了,只剩下表演;一跳起舞來,敘事性又太淡了,不足以推動劇情。
《沙灣往事》卻很好地處理了“舞”與“劇”的平衡。從一開始,主創團隊的思路就非常清晰:一定要突齣劇情。除去序章與尾聲,全劇被分為四幕,按照經典的“起承轉合”結構展開,幕間還有小段字幕作劇情提示,讓故事的發展一目了然。再加上精彩的表演,令人覺得,這仿佛是一齣沒有臺詞的話劇。同時,敘事與舞蹈真正做到了水乳交融,沒有一個動作不是在舞蹈,但沒有一個舞姿不是在訴説,自然流暢,賞心悅目。
“像話劇一樣演”,正是總導演周莉亞和韓真對演員的要求。重視劇情和表演,是周莉亞的一貫風格,有人開玩笑,稱她為“舞蹈界最愛演的導演”。而男主角黎星的表演,充分實踐了這一理念。100場演出,每次演到劇中最“扎心”的一幕,他眼裏都會流下淚水。
作為舞蹈、戲劇、音樂相結合的表演形式,音樂在舞劇中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給關於音樂家的劇寫配樂,十分不易——音樂家本人的經典作品,必須在劇中有所體現,新創樂段既要與這些經典作品和諧一致,又要能表現出人物的思想、情感、性格與命運,同時,還要考慮音樂的可舞性。作曲家杜明交出了一份漂亮的“答卷”。何氏三傑的名曲中,他選擇《賽龍奪錦》《雨打芭蕉》兩段進行了改編。原來的《賽龍奪錦》是玩音樂的人坐在茶樓裏看龍舟時寫下的,透著幾分悠閒的味道,杜明賦予了它一種激奮的力量感;與之相反,原來的《雨打芭蕉》節奏很快,在劇中卻被拉長了許多,變得如思緒般婉轉悠揚,用來表達戀人的思念。男女主角的主題帶著淡淡的憂傷,其中有廣東音樂的影子,又使原始音樂素材産生了現代感,很符合年輕人的審美。走齣劇場,不少觀眾仍在哼唱……
舞美設計是另一個亮點。為了留下足夠的舞臺空間,很多舞劇的舞美都儘量“化繁為簡”,《沙灣往事》卻別出心裁地“化簡為繁”。16扇雕花窗格的“門扉”“頂天立地”,在舞臺上旋轉開闔,自由移動,一會兒組合成一面墻,一會兒在舞臺中央或角落裏圍出一間屋子,一會兒又退往兩側,成為廊柱一般的裝飾……這些複雜的軌跡變幻,全部由電腦編程來控制。仿佛變魔術一般,用簡約的道具呈現出豐富的舞臺效果。
整場演出看下來,最讓我感慨的,是劇組對細節的格外重視。投影出來的布景,精緻清雅,是一筆一筆畫出來的;為了呈現最典型的廣東建築,連門楣上的花紋都是從佛山的古建築上拓回來的。劇中涉及大量演奏樂器的舞蹈動作,排演前,演員專門學習了笛子、琵琶、高胡、打鼓等各種樂器,不僅要保證演奏姿勢不出錯,還要使“假動作”與“真音樂”(配樂)的曲調音符嚴絲合縫、完全合拍。劇中還融入了不少廣東民間舞蹈元素,如主角拋接鼓槌的動作就來自英歌的耍棒,還有錢鼓舞,這些也都是專門找廣東老藝人來教的……
細節決定成敗,因為從細處最能看出是否真正用了心。4年演出100場,拿到文華獎、“五個一工程獎”,走遍全國各大城市,多次受邀赴歐美演出……《沙灣往事》能夠成為廣東歌舞劇院的一個高峰,“用心”二字不可或缺。希望更多創作者能從這部劇的成功中獲得啟示,希望能在我們的舞臺上看到更多這樣的佳作。
周飛亞
[責任編輯:楊永青]